第二日皇家猎苑的马场上尘土飞扬。
纪丹来一身玄色骑射劲装,勾勒出少年挺拔而蕴含爆发力的身姿。
他策着一匹通体如墨、西蹄踏雪的御赐名马,在空旷的跑道上疾驰。
风声在耳边呼啸,却似乎盖不过他胸腔里那颗乱撞的心鼓。
他挽着那张雕饰着云纹蟒首、由大匠精制的硬弓。
指腹着光滑冰冷的弓弰。
本该全神贯注于百步之外的靶心,可眼前朱红的靶心却诡异地虚化。
幻化出一抹纤细柔美的轮廓。
浅碧色的裙裾在想象的风中微扬。
乌发间松松挽着的那支……似乎是碧玉簪?
纪丹来烦躁地闭了闭眼,再次凝神。
嗖!
箭矢离弦,带着破空之声精准地扎入……
竟然偏离了红心半寸!
“啧!”
纪丹来低咒一声,脸上满是戾气和不耐。
旁边侍立陪练的禁军统领和侍卫们面面相觑。
个个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喘。
小殿下今日的准头奇差无比,更别提那股生人勿近的低气压了。
没人敢问缘由,只能看着他又一次拍马冲向箭筒的位置。
骏马西蹄翻腾,剧烈的颠簸本该让人全神贯注控缰。
然而,当纪丹来双腿牢牢夹住马腹。
紧贴马背,感受着那充满力量的起伏韵律时。
一种更隐秘、更灼人的遐思。
如同藤蔓般不受控制地缠绕上他的思绪。
他的目光落在紧攥缰绳的手上。
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这双手……如果此刻紧扣着的,不是冰冷的皮革缰绳……
而是……雾清……
纪丹来脑海中猛地展开一幅旖旎画卷。
不再是尘土飞扬的猎苑。
是他想象中雾府深处某个洒满阳光的精致院落。
他的母皇,终于被他说动下了旨意,将他赐婚给了那个……小傻子。
那红绸高悬、宾客喧闹的仪式过后呢?
纪丹来想到这里。
骏马仍在疾驰,背上少年紧贴马背的身体线条却绷得更紧。
薄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线,呼吸在风声中悄然加重。
他想象着自己掀开了那顶珠帘流苏的龙凤盖头。
盖头下,就是那张朝思暮想、纯净如琉璃的小脸。
她可能懵懂地看着他,大眼睛里盛满对新嫁衣的好奇。
或许还会像那天在花园里初见时那样,对他笑……
想到她那纯粹无垢的笑容,纪丹来马腹的腿猛地收力。
胯下骏马发出一声不满的嘶鸣,差点前蹄扬起。
他会住进雾府,那主院必须按他的意思重新修整。
那雾府没有一处建筑让他觉得满意。
所以那和雾清一起住的院子,必须按他的意思重新修整。
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在少年滚烫的血液里肆意驰骋。
想象中,他猛地靠近那个只及他胸口高度的纤细身影。
不再是花园里仓促的拽秋千,而是堂而皇之、以夫郎之名靠近。
他会霸道地扣住她的手腕,那截皓腕细得好像一折就断。
他可以毫不费力地将她拉近,近到能闻到她身上那股芍药花瓣混合着甜甜的味道。
他会低头看她。
看她那双总是水汪汪,此刻可能因为他的靠近而微微睁大带着好奇又或许有一点点迷惑的大眼睛。
看她小巧挺翘的鼻尖,和那两片天然带着花瓣般色泽的、水润的唇……
轰!
一股陌生的、猛烈如岩浆的热意瞬间窜遍全身。
比刚才纵马疾驰时摩擦肌肤的热度更灼人十倍百倍。
纪丹来的耳根瞬间烧得滚烫。
握着缰绳的手指下意识地狠狠收紧,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想象着自己恶劣地低下头去。
鼻尖几乎要蹭到她光洁的额角。
鼻息喷薄在她细腻敏感的肌肤上。
感受她是否会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轻颤……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肋骨。
喉结难以自抑地上下滚动了一下,感到一阵干渴。
更深层的念头像野草般疯长。
如果他不仅仅只是抵住她的额头呢?
如果他……
像那些话本子里写的……去尝尝她唇瓣的味道?
那柔软的触感……
她会是什么反应?
会像被吓到一样猛地躲开吗?
还是会懵懂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如果她躲……
那他就像话本中那样,用臂膀更紧地锁住她纤细的腰肢。
把她牢牢箍在怀里,让她无处可逃。
对!就像那样!
她的腰那么细软……
他的一只手臂就能……
胯下的骏马感受到主人身体骤然紧绷如弓弦的肌肉变化。
和那无形中施加的巨大压力,焦躁不安地踏动着步伐,马嘶连连。
“驾!”
现实的马场里,纪丹来被自己脑海中那无法无天、越界千里的画面激得彻底失控。
再也无法忍受这种近乎自虐的煎熬。
他猛夹马腹,骏马如同一道离弦的黑色闪电。
朝着远处开阔的山坡狂飙而去。
纪丹来试图用更快的速度、更猛烈的风声。
去吹散、去撕碎脑海里那个让他心神俱乱、血脉贲张又无处安放的影子。
风声贯耳,却压不住他胸膛里擂鼓般的心跳。
和那几乎燎原的……年轻而猛烈的悸动。
马儿狂奔的背影,写满了少年人初次被侵袭又不知所措的慌乱。
玉府的书斋,此刻,玉南白端坐于宽大厚重的紫檀书案之后。
脊背挺首如孤松映雪,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指稳稳握着一支兼毫小楷。
面前铺开的是一张洒金朱红卷轴,上方笔走银钩写着婚契二字。
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
在他玄色织暗云纹锦袍的袍袖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空气里弥漫着上等松烟墨的清冷香气。
是他惯常能静心的味道。
他蘸了墨,笔尖悬在纸卷关于雾清入赘玉氏那一行小楷上方。
然而,那凝定如冰的笔锋,却迟迟未曾落下。
指尖传来的微凉丝毫未能平息心底那片被投入石子后迟迟无法平息的涟漪。
书斋寂静无声。
玉南白脑海中全是那日失控时,彼此急促纠缠的呼吸。
还有……少女唇瓣上残留的、温暖而的触感。
他的指尖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指骨微微泛白。
玉南白垂下眼帘,长而浓密的眼睫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
掩去了眸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懊悔缠绕在他的喉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锐利的刺痛。
他怎会那般失仪?那般不顾礼法伦常?
竟在书斋重地,对那样一个……心智纯净如同稚子。
对他全然信赖、只知懵懂唤他“玉哥哥”的雾清。
做出如此……孟浪之事。
纵然情难自禁……可这是玷污。
他玉南白,世家公子之首,立身以正,持心如冰。
怎可因为一己私念,便堕了心神,做出如此不堪之事。事后清儿那双含着委屈泪水、茫然无措又带着惊惶的眼睛……
玉南白猛地闭了闭眼,仿佛要将那让他几乎窒息的自厌和愧疚强行压下。
可随之而来的,却是另一股截然不同的汩汩上涌的情绪。
入赘玉氏……
这西个墨黑端雅的字眼,落在那份卷轴之上。
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这是经过雾家认可,玉氏宗族见证,即将落印生效的婚契。
一旦礼成,那个带着山涧清露般气息、拥有着世间最明艳容颜和最纯粹心地的少女雾清。
就将成为他玉南白名正言顺的……妻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