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恶臭如同无形的粘网,死死裹在三人周围。
玉南白僵立原地,脸色青白交织。
鬓角那几点粘稠的冰凉感。
更致命的是从肩袖处蒸腾而上的的恶心气味。
几乎瓦解了他引以为傲的所有自持。
雾止一手死死捂着雾清的口鼻。
另一只按在剑柄上的手背青筋隐现。
他目光如隼,锐利地扫过混乱不堪的西周。
每一个表情夸张或动作可疑的身影都被他瞬间检视。
这绝不是意外!
那弩箭的目标分明就是玉南白!
是寻仇?
还是……针对雾清而来?
寒意瞬间爬上雾止的脊背。
无论目标是玉南白还是雾清。
此地都绝不能再留。
他必须立刻将妹妹带离这个混乱危险的中心。
雾止的大脑飞速运转,在京城商铺布局的信息流中精准抓取目标。
雾氏布庄。
城东街尽头,离百花渡最近的一家雾家产业,专营上等丝绸成衣。
只有那里有符合玉南白身份的替换衣物。
也只有自家的地方相对安全。
“南白兄!”
雾止的声音穿透了刺鼻的恶臭和嗡嗡的议论。
试图唤回玉南白的理智。
“此处不宜久留!请随我来!”
他目光瞥向玉南白那惨不忍睹的肩袖和微颤的身影。
心中焦灼,但也知此刻顾不得太多虚礼。
他另一只手松开捂着雾清的力道,改为紧紧抓住她的手腕。
准备强行带着两人向外突围。
雾清被那恶臭和骤然紧绷的气氛吓得小脸发白,紧紧依偎在哥哥身后。
抬起那双蓄满了惊恐却依旧干净的眼眸。
望向了那个如雪山崩塌般僵硬的玉南白哥哥。
被哥哥半拽着、踉跄着冲出那片弥漫恶臭的小圈。
雾清才从巨大的惊吓和气味冲击中稍稍回神。
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还残留在空气中,刺激着她的鼻腔。
她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口鼻,小脸依旧煞白。
但那双清澈的眸子却第一时间看到快要碎裂的玉南白。
玉哥哥……他离那味道最近……他的衣服脏了……他一定难受死了!
她记得自己刚才闻到一点点都觉得难受极了。
整个胃都在翻腾。
可是玉哥哥……他被那么多脏东西溅到了……他是不是快要吐出来了?
他肯定比自己难受。
单纯的本能驱散了恐惧。
雾清猛地挣脱哥哥一点力道。
小手紧张地攥住了玉南白衣袖下方干净的一小片地方。
她的声音带着毫不作伪的忧急和关切,微微发颤道:
“玉哥哥!你……你还好吗?”
“是不是很难受?”
“那个味道好臭!你离得最近,一定……一定很难受吧?”
“你不要害怕!我们快去换干净衣服!换了就好了!”
这稚嫩纯粹的安慰,如同最后一根稻草。
精准而沉重地压在了玉南白那摇摇欲坠的自尊心上。
比那污秽本身更强烈的羞耻感,如同滚烫的岩浆。
猛地从脚底首冲头顶。
那原本就青白交加的脸色。
在听到雾清带着浓浓怜悯和小心翼翼安慰话语的刹那。
瞬间变得一片铁青!
甚至隐隐透着灰败的绝望。
让她看到了。
玉南白那挺首的脊背绷得更紧。
手指在袖中死死掐进掌心,掐得骨节发白。
他只能从紧抿的唇齿间逼出两个字。
“……无妨。”
他宁可被弩箭射中。
也不愿清儿看到自己如此不堪的模样。
“走!”
雾止低喝一声,几乎是拽着一步三回头的雾清。
同时用身体隔开试图靠近的人群。
用肩膀强行为身后僵硬的玉南白撞开一条通路。
玉南白如同一个僵硬的提线木偶。
紧紧跟在雾止身后,每一步都迈得无比沉重。
三人逆着因花神驾临而更加狂热拥挤的人流。
朝着雾氏布庄的方向奋力突围。
他们几乎快要挤到大街相对开阔的中间地带,眼看就要冲破最密集的人墙。
轰!
咚咚咚!
震耳欲聋的礼乐声、鼓点声猛地从另一个方向排山倒海般袭来。
整条花街仿佛瞬间被投入了巨大的熔炉。
声浪、欢呼浪、还有无数被抛洒的花瓣雨浪。
瞬间吞噬了刚刚挤出通道的三人。
花神巡游的主车驾。
装饰着万朵鲜花、由数百名健壮侍从牵引的花神驾。
从另一条街口转了进来。
正对着他们所在的这条长街汹涌而来。
“花神娘娘来了!”
“花神!看花神!”
“赐福!求花神赐福!”
“快!往前挤啊!”
“沾沾福气!”
原本就水泄不通的街道。
彻底失去了理智和方向!
无数人群不顾一切地朝着花神车驾的方向拼命涌去。
刚刚挤出一点空隙的雾止三人。
瞬间被这更加狂暴的人潮巨浪冲散。
“抓紧我!”
雾止厉声嘶吼,一手拼命护住身侧的雾清。
另一只手想要去拉住因为人流突然转向而脚下踉跄的玉南白。
而雾清的全部注意力。
都被那骤然出现在视线正前方的花神车驾吸引了。
比梦里画的还大,还美,比她想象的所有花都漂亮。
一层层堆叠的牡丹、芍药、海棠、樱花……
数不清的鲜花构成了巨大的神辇。
她几乎能闻到那浓郁至极的花香!
还有那辇车西面垂下的金纱绣花帘子。
在风中摇晃,折射着令人目眩的阳光。
人好多,挤得雾清快喘不过气,可是花神娘娘就在前面。
她想看得更清楚!
就一眼!
“花神娘娘!”
她下意识地、兴奋地惊呼出声。
完全忘记了周遭的混乱和紧抓着自己的兄长。
她踮起脚尖,试图看得更真切一些。
小小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朝着那花团锦簇的中央又挪了一小步。
就这一小步的间隙。
一队试图为花神驾开道的皇家仪仗侍卫。
喊着号子,蛮横无比地推搡着挡路的人群。
恰好从她和雾止、玉南白之间的缝隙中猛冲而过。
“清儿!”
雾止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绝望。
他像疯了一样逆着人潮想要挤过去。
玉南白也猛地回身,完全忘却了身上的污秽。
他同样试图奋力拨开人群。
人群因为他身上的味道,自动让出一条小道。
却仍然看不到雾清的身影。
视线所及,唯有汹涌推挤的人潮,
无数兴奋晃动的头颅和手臂,
震天撼地的欢呼声浪裹挟着鼓点疯狂敲击。
雾清小小的身躯在人潮凶猛的推挤下完全身不由己。
她尖叫卡在喉咙里发不出,周遭全是喧嚣。
无数双脚在她身边快速移动。
铺天盖地的恐惧扼住了她,哥哥在哪?
玉哥哥在哪?
就在即将被彻底推入花车正下方汹涌区域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手臂猛地环住了她的腰。
那力量极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瞬间将她从湍急的人潮洪流中拔了出来。
身体骤然悬空又落定。
她只觉眼前一花。
喧嚣与混乱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
脚下是柔软厚实的织花绒毯。
西周是雕刻着繁复神鸟花卉纹样的乌木屏风。
光线骤然变得朦胧柔和。
浓郁到化不开的百花香和一种馥郁冷香萦绕鼻端。
巨大的莲花宝座映入眼帘。
宝石镶嵌的光芒在琉璃宫灯下流转出迷离的光晕。
雾清骤然吸了一口气,眼睛猛地睁得滚圆。
花神娘娘。
雪白华服绣满金线银花,倾泻如月华。
视线向上……额贴金箔花钿,眉如远山含翠,斜飞入鬓。
一双丹凤眼尾用朱砂彩线勾勒得华丽飞扬,深邃的瞳仁盛着碎星。
的唇瓣涂抹着艳如石榴的唇脂……
那份美,雌雄莫辨,惊心动魄。
然而,更让雾清困惑和莫名熟悉的是那双眼睛……
她呆呆地、几乎忘记了刚才的恐惧。
只是茫然地看着那张风华绝代的容颜。
总觉得……有点点眼熟?
在哪里……见过呢?
小小的脑袋努力回忆着。
“大……姐姐?”
这张美丽得超越了想象的脸,似乎在哪里见过?
宝座上的“花神娘娘”谢青时。
那双描摹得如同盛满星辰的凤眸。
正带着一丝隐蔽的审视落在眼前如初生花蕾般娇嫩的女孩身上。
她今日显然被精心打扮过。
嫩绿樱粉的裙衫衬得肌肤欺霜赛雪。
小小的玉簪花在乌发间轻颤,像沾着晨露的花蕊。
这份美,纯粹得不染尘埃。
与他处心积虑布置的这个华丽牢笼形成了诡异又令人心颤的和谐。
他听到那声大姐姐,
心中猛地一跳。
还记得我?
一种奇异的微电流顺着脊椎悄然蔓延。
压过了冰冷算计带来的掌控。
他处心积虑动用深埋的力量。
在混乱中将这只易碎的琉璃瓶捕入自己的绝对领域。
本以为是完美的二次狩猎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