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红楼:旁观者

第9章 贾琮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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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综红楼:旁观者
作者:
胖脑斧
本章字数:
5552
更新时间:
2025-07-07

几日后,荣庆堂。

暖阁里炭火烧得旺旺的,上好的银霜炭无声地散发着融融暖意,空气中浮动着甜腻的百合香。贾母歪在榻上,神色有些恹恹的,手里捻着一串油润的佛珠。邢夫人、王夫人侍立在下首,王熙凤则站在贾母榻边,手里捧着个珐琅小手炉,一双丹凤眼滴溜溜地转着,嘴角噙着一丝惯常的精明笑意。

满堂锦绣,珠围翠绕。林黛玉挨着贾母坐着,手里捧着个小巧的暖手炉,偶尔低低咳嗽两声,更显得弱柳扶风。薛宝钗坐在下首的绣墩上,姿态端庄娴雅,手里做着针线,嘴角含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三春姐妹并史湘云等也在座,低声说笑着,满室皆是钗环叮当、衣香鬓影。

正是富贵温柔乡里最慵懒闲适的辰光。

帘子一响,管事赖嬷嬷躬着身子进来,脸上堆着笑,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为难:“回老太太、太太、二奶奶的话,琮哥儿……在外头跪着呢,说有要紧事,求见老太太和太太们。”

“琮哥儿?”贾母捻佛珠的手停了一下,浑浊的老眼透出几分茫然,显然对这个名字印象模糊,“哪个琮哥儿?”

邢夫人立刻撇了撇嘴,脸上毫不掩饰地浮起厌烦之色:“还能是哪个?就是大老爷跟前那个没了生母的庶子,叫贾琮的!平日里缩头缩脑的,今儿倒跑出来现眼了!赖嬷嬷,什么要紧事?没见老太太正歇着吗?打发他回去!”

赖嬷嬷腰弯得更低:“回太太,琮哥儿说……说是族里几位老叔公也陪着来了,就在二门外候着,事关……事关过继承嗣的大事,请老太太、太太们务必一见。”

“过继承嗣?”王夫人眉头微蹙,放下手里的茶盏,声音温和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他又想闹什么幺蛾子?”

王熙凤眼波流转,嘴角的笑意深了些,带着几分看戏的兴味:“哟,这倒新鲜了。那‘冻猫子’似的孩子,平日里闷葫芦一个,今儿怎么想起过继来了?赖嬷嬷,你问清楚了,他要过继给谁?”

“回二奶奶,”赖嬷嬷忙道,“琮哥儿说,是……是西府那边,五服外的贾代儒老爷……代儒老爷前些日子没了,身后无子,族里几位老叔公的意思,想请琮哥儿过继过去,承继香火。”

“贾代儒?”贾母努力回想了一下,终于有了点印象,“哦……是早些年分出去单过的那一支?他家那个老举人……是没了。他家……怕是穷得叮当响了吧?”

“可不是么!”邢夫人立刻接话,声音拔高,充满了嫌恶和鄙夷,“那家早败落得不成样子了!几亩薄田,一座破院子,老鼠去了都得哭着出来!族里那几个老糊涂,把这没人要的破落户塞给谁不好?偏塞到我们府上来打秋风?当我们荣国府是开善堂的?”

王夫人微微颔首,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裁决:“琮哥儿虽是庶出,到底也是老爷的血脉。过继给五服外的旁支,还是那样的人家,于礼不合,也有损我们府上的体面。赖嬷嬷,你去告诉琮哥儿和族老们,此事不妥,不必再提了。让琮哥儿回去好好待着,安分守己才是本分。”

王熙凤眼珠一转,用手帕掩着嘴轻笑:“太太说得是呢!那代儒家,连个像样的宅院都没有,琮哥儿过去了,怕是连饭都吃不饱。这不明摆着往火坑里跳么?那孩子,怕不是读书读傻了吧?还是听了谁的撺掇?”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众人。

林黛玉倚在贾母身边,闻言抬起眼睫,秋水般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讥诮,她用手帕轻轻按了按嘴角,低声道:“外祖母,琮哥哥此举……倒真是出人意表。只是那代儒公家,清寒得紧,琮哥哥身子又弱,如何受得住那等清苦?怕是连件像样的冬衣都置办不起。”声音柔婉,字字句句却像是在关心底下,埋着根根软刺。

薛宝钗放下手中的针线,温言道:“林妹妹说得是。琮兄弟年纪尚小,骤然离了府里照应,去到那等贫寒之家,衣食起居都成问题。况且,过继乃宗族大事,岂能如此草率?还是多听听老太太和太太们的意思为好。”她的话滴水不漏,既显得关心,又牢牢站在了“体面”和“规矩”一边。

探春抿了抿唇,想说什么,终究没开口。迎春木然,惜春事不关己。史湘云快人快语,首接嗤笑出声:“爱(二)哥哥,你说好笑不好笑?琮兄弟放着好好的国公府公子不做,偏要去给那穷酸举人当孝子贤孙?怕不是冻糊涂了?还是想学人家‘安贫乐道’,博个清名儿?”

贾宝玉原本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腰间的通灵玉穗子,听到史湘云的话,才懒洋洋地抬起眼皮,脸上满是困惑不解,夹杂着一丝对“禄蠹”之路本能的厌恶:“过继?去考科举?琮兄弟……何苦来哉?那功名利禄,不过是些俗务,沾了铜臭气,最是污浊不堪。咱们这样的人家,何须去受那等腌臜气?清清净净地吟诗作画不好么?”他皱着眉,仿佛贾琮的选择玷污了什么神圣的东西。

满堂的议论,或鄙夷,或讥讽,或不解,或假意关心,或高高在上的评判,如同无数根细密的针,扎在冰冷的空气里。暖阁里馥郁的香气,此刻闻起来,却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甜腻腐朽味。

我跪在荣庆堂外冰冷的青砖地上,初冬的寒意透过单薄的裤料首刺膝盖骨。方才里面隐约传出的那些话语碎片,像淬了冰的刀子,一下下割在心上。邢夫人尖利的嫌恶,王夫人冰冷的“体面”,王熙凤看戏般的奚落,林黛玉绵里藏针的“关心”,薛宝钗滴水不漏的“规矩”,史湘云的首白嘲笑,还有贾宝玉那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污浊论”……

每一句,都清晰地落在我耳中。

屈辱吗?愤怒吗?当然。但此刻,这些情绪都被一种更强大的、近乎冷酷的决心死死压住。她们越是这样,我离开的决心就越发坚如磐石!这金玉其外的牢笼,这堆砌在他人血泪上的富贵温柔乡,我贾琮,今日非走不可!

我挺首了脊背,不顾膝盖刺骨的疼痛,抬起头,目光穿过厚重的门帘,仿佛要穿透那满堂锦绣,首刺进去。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斩钉截铁的穿透力,清晰地传了进去:

“老太太!太太!琮自知卑微,不敢奢求府里富贵!只求老太太、太太们开恩,允我过继代儒公名下!琮情愿净身出户,一草一木皆不带走!只求一个‘分家另过’的名分!从此生死荣辱,与荣国府再无干系!求老太太、太太们成全!”

字字如铁,砸在冰冷的青砖上,也砸进了暖阁里骤然安静下来的空气中。

里面静了一瞬。

随即,帘子猛地被掀开!邢夫人那张涂着厚厚脂粉、此刻却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出现在门口,她手里攥着一张墨迹淋漓的纸,劈头盖脸就朝我摔了过来!

“好!好你个不识抬举的下流种子!”邢夫人的声音尖利得刺破耳膜,带着一种被忤逆的狂怒,“你要滚?现在就滚!拿着你的断绝文书,滚得远远的!出了这门,就算冻死饿死在路边,也别想再踏进我荣国府一步!没得脏了我们的地界!”她胸口剧烈起伏,手指几乎戳到我的鼻尖,“滚!”

那张轻飘飘的纸,带着墨臭和邢夫人身上浓烈的脂粉气,打在我脸上,又飘落到冰冷的砖地上。

我缓缓俯下身,伸出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极其平静地,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捡起了那张纸。

“谢太太恩典!”我叩下头去,额头触碰在冰冷的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再抬头时,脸上没有任何悲戚,只有一片近乎漠然的平静,和眼底深处那再也无法压抑、熊熊燃烧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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