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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间的风带着松柏的清苦气息。李暮盘膝坐于居所前的青石上，双目微阖，周身气息流转圆融自如。胸口那道狰狞的贯穿伤己结成坚实的暗红色疤痕，只在发力到极致时隐约传来一丝牵掣感，体内那如附骨之疽的阴寒蚀骨之毒，也仿佛被这山谷里充沛精纯的灵气和他自身强韧的意志彻底压制、消磨殆尽，再无半分挣扎翻腾的迹象。他的精气神，己然恢复到巅峰，甚至隐隐有突破以往桎梏的迹象。
魔教枯荣二老与其爪牙如同跗骨的秃鹫，必然还在山外那片被瘴气与低阶妖兽盘踞的缓冲之地逡巡徘徊。李暮很清楚，这并非枯荣二老无能，实是此山充沛着天然的灵力和强大结界庇护，灵机盎然，对修炼邪法、气息驳杂阴秽的魔教徒有天然的压制与排斥。强行闯山代价太大，他们只能如同隐匿在阴影里的毒蛇，蛰伏在结界边缘最薄弱的地带，等待一丝可乘之机。
李暮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冷静。经历了无生崖的濒死体验，对他来说就如同一次最残酷的淬炼，让他的心智也更为内敛深沉。一味躲避不是办法，要想查清血仇，就必须再次下山，更深入地接近魔教的核心。
就在他凝神推演下山路径和探查计划时，赵阔急匆匆地从药圃方向快步走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惊疑和匪夷所思的凝重。
“少主！”赵阔刻意压低了声音，语气急促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探寻。他走到李暮近前，下意识地凑近了一些，鼻翼微微翕动，仿佛要再次确认什么。最终，他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少主……您身上的气息……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李暮睁开眼，目光如电：“怎么？”
“您的血……”赵阔眉头紧锁，神情像是遇到了最不可思议的事情，“那‘灵血’独有的、那种……嗯，怎么说，极其‘鲜润’、‘灵透’，仿佛天地造化的奇特气息……好像消失了！属下先前一首以为是伤愈内蕴或者师尊给的丹药灵机太盛，将其遮掩冲淡了……可今日反复确认……不是遮掩，是真的……感觉不到了！”
李暮闻言，心头猛地一震！他知道赵阔对自己的灵血气息有着极其异于常人的敏锐感知，这是他天生带来的禀赋，无数次要靠此在混乱中追踪到他或避开威胁。如今这血的气息竟然消失了？！
“一点都闻不到了吗？”李暮沉声追问，心念一转。变化来得太突然，这也太重要了！
“几乎……完全消失了！”赵阔重重点头，语气肯定，“属下这几日就觉得您身边那股独特的感觉淡了很多，但还能隐约捕捉，以为是自己寻回您后精神松懈。可刚才特意屏息凝神去感知，是真的没有了！像被什么东西彻底‘洗掉’了，只余下您自身功体的浑厚气机！”
李暮霍然起身，负手在青石上踱了两步。灵血气息彻底消失？这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这意味着枯荣二老引以为傲的“草木辨息”、“灵血异香追踪法门”将完全失效！他如同从明处退回了暗处！
但……这诡异的消失，是如何发生的？
刹那间，一个模糊而倔强的身影掠过李暮的脑海——山间竹屋前，素衣沉静，指尖沾着刺鼻草汁涂抹他伤口的女子，朝露。
会是她吗？
是她在那数日近乎冷漠的照料中，不动声色地动了手脚？那些霸道苦涩的药汁，那些刺鼻的草叶味道，甚至可能是她无意识激发出的、源自银螭链的某种神秘力量？一个身怀前朝秘医族标志却又功力平平的女子……一个能认出并压制那连他都一时束手无策的阴寒毒伤的人……她有这个能力吗？
李暮心念百转。他想不明白朝露这么做的动机。是纯粹的医者之心？她看出他身怀异血可能引来祸端，顺手帮他消弭一个隐患？还是……她那失忆的背景与神秘的银螭链背后，有着更深层次的、连她自己都尚未明了的意图？无论是哪一种，这掩盖灵血的举动，对他此刻都如同天降甘霖。
“朝露姑娘……会是她吗？”李暮低声念出这个名字，眼中情绪复杂难明。无论如何，这无疑是她留给他的另一层无形的庇护。
思考片刻，李暮眼中锐芒一闪，果断转身对赵阔道：“时机稍纵即逝！枯荣二老那边，就算一时察觉不到我的‘气味’消失，但长久隐匿绝非他们的作风，必会设法试探！”他指向东南角那片林木异常繁茂、终年云雾深锁、连山谷内采药人都不轻易靠近的区域。
“立刻准备，我们从东南角‘一线隙’那条路下山。”那条路是赵阔在一次意外巡山时发现的，几乎是贴着山崖裂隙的天然陡峭小径，入口处被千年古藤层层覆盖，加之那一带结界灵力天然流转形成一种微妙的“迷障”，对外泄气息有近乎完美的掩盖作用，是整座山脉最隐蔽的下山通道。
“少主？那条路太过险峻崎岖，您伤刚愈……”赵阔面露担忧。
“无妨！体魄己复，那条路虽险，却能最大程度避开山下耳目。”李暮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灵血消失，他们最大的倚仗失去了目标，现在就是打时间差的最好机会！趁他们尚未反应，我们乔装改扮，混入俗世人流，才能展开更深的探查！”
赵阔看着李暮眼中那熟悉的、沉淀后更显沉稳的光芒，心下一凛，知道少主己经深思熟虑，当下不再犹豫，抱拳道：“是！属下这就去准备！”
与此同时，山脚那片被瘴气侵蚀、古木盘虬的低矮山谷外围。
空气污浊，隐隐弥漫着腐烂植被和低劣邪法残留的气息。两道如同枯骨般的身影静静盘坐在一块布满青苔的巨岩之后，正是枯荣二老。他们身后数十丈开外，十几个身着灰扑扑、与周围岩石土壤几乎融为一体的“追魂组”杀手纹丝不动地蛰伏着，气息收敛得如同死物。
枯荣二老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灰白色的眼球空洞地望着前方空气，实则是在极其缓慢、极其细致地“嗅闻”着从山谷结界边缘逸散出的、丝丝缕缕的天地灵气。他们在寻找那如同黑夜萤火般醒目的灵血气息。
忽然。
枯荣二老那如雕塑般枯槁的身躯，几乎是同时微不可察地微微一震！
枯面老者深陷的眼窝里掠过一丝极深的惊疑！
矮小老者喉中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夜枭般难听的“咯”声，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愕然！
就在刚才，一股微弱但始终存在于他们感知里的、如同醇酒佳酿核心一缕精魂般的“灵血异香”，毫无征兆地消失了！消失得如此干净，如此彻底！就像一滴露珠瞬间被太阳蒸发！连一丝残留的痕迹都未留下！
这……不可能！枯荣二老心头警铃疯狂炸响！数百年来，他们从未失手过的追踪法门，第一次失灵了！目标的气息，在结界之内，在他们眼皮底下，竟然凭空消失？！
一丝从未有过的、掺杂着恐慌的暴戾，瞬间涌上枯荣二老心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