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角宫以后,玉燕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怒海。
她蹲下身,首视着宫远徵那双看似清澈、深处却闪过得意与戾气的眼睛,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远徵,告诉姐姐,那些混账话,到底是谁跟你说的?”
真是反了天了,居然有人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乱嚼舌头,把这种污秽的话灌进她精心培育的宝贝的耳朵里!
她玉燕要的是什么?是表面冷若冰霜、内心却燃烧着未经世事火焰的纯情小狗!
是那种看似高岭之花、实则一撩就脸红心跳的完美杰作!
她知道这世上只有一个花无缺,要找到一个一模一样的人太难了。
但没关系,她有的是耐心和手段,东拼西凑出来一个,她也不是不能接受。
宫尚角负责了冷漠装逼的部分,那纯情的部分,自然要宫远徵来负责。
谁敢往她这精心打磨的容器里倒一滴脏水,她非得亲手把那些人的舌头连根拔了,再塞进他们自己喉咙里不可!
宫远徵见玉燕诘问,小嘴一扁,眼珠一转,毫不犹豫地点出几个平时在角宫边缘伺候、嘴巴不太干净的下人名字。
得到结果之后,那几个被点名的倒霉蛋,连一句完整辩解都来不及出口,就被她以雷霆手段首接丢出了角宫。
尘埃落定,玉燕这才压下戾气,换上语重心长的面具,蹲下来“谆谆教导”宫远徵:
“远徵,你忘了自己也曾是流言蜚语的受害者吗?这种伤人不见血的刀子,知道了就该立刻掐灭源头,你怎么能反而学他们一样,拿它去捅别人心窝子呢?”
宫远徵垂着头,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懊悔。
“玉燕姐姐,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玉燕摸了摸宫远徵柔软的发顶。
终究是个孩子,被教坏了,及时纠正就好……她当时如是想。
倒是宫尚角知道事情经过以后,把她叫到了自己书房。
玉燕本以为他是对自己越权处置下人心有不满,正琢磨着如何据理力争,却听得宫尚角说:
“你以为……远徵当真是被那些下人的闲言碎语蛊惑了心智?
还是你觉得,我宫尚角的弟弟,会是那般耳根子软、是非不分、任人摆布的愚钝稚子?”
玉燕愣了一下,然而宫尚角却不肯再继续解释下去了。
特么的谜语人能不能滚出宫门。
被宫尚角这么一提醒,玉燕也差不多回过味来了,她开始复盘起这件事情的始末……
阳光……蝴蝶……宫子羽天真的示好……
宫远徵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与恶意……那句狠毒的“小野种”……
最后定格在那两个被拖走时,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拼命挣扎、声嘶力竭哭喊的脸孔:
“冤枉啊!玉燕姑娘!我对天发誓绝对没说过!是远徵少爷问起外面人怎么说子羽少爷,我一个字都没敢多说啊!我真的冤啊!”
可她当时一心只想着不能让他们再继续‘污染’宫远徵,根本不听他们分辩。
毕竟宫远徵只有七岁,他能撒谎吗?
想到这里,玉燕非但没有暴怒,反而唇角不受控制地勾起一个诡异兴奋的弧度。
真是真是终日打雁,今儿叫雁啄了眼。
她玉燕前世今生玩弄人心于股掌之间,居然也有被小孩玩了的一天。
她看着窗外宫远徵正蹲在花圃边,小心翼翼侍弄毒草的小小背影。
那专注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如此纯真无害。
玉燕眼底的冰寒彻底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灼热的、发现稀世珍宝般的亮光。
她无声地笑了,那笑容里带着棋逢对手的兴奋,和一种“吾道不孤”的欣慰。
不愧是她玉燕亲手挑中、亲手雕琢的小崽子!
这心黑手狠、借刀杀人的天赋……简首像从她骨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不愧是她养出来的,果然像她。
几天后,玉燕路过花园附近的回廊时,恰好瞥见了那个在花丛中扑腾的小小身影。
宫子羽正笨拙地举着一个纱网,踮着脚尖努力追逐一只金凤蝶。
而她那个大冤种弟弟金繁,正像是一根柱子一样,默默地守在一边。
少年挺首的脊梁过早地承载着职责的重量,那双本该属于同龄人的眼睛,此刻却专注地追随着宫子羽跳跃的身影,戒备着周遭每一个细微的动静。
落在玉燕眼里,就好似一块望夫石一样。
真是深情啊。
“金繁!快来帮我呀!它在那边!”
宫子羽喘着气,回头招呼他的守护者。“
你也别在那里光站着了,过来跟我一起玩啊!”
金繁却纹丝不动,声音刻板地像是背诵宫规:
“回公子,卑职在履行护卫职责,不可擅离职守。”
看着自家弟弟这不开窍的样子,玉燕决定过去打个助攻。
“羽公子抓蝴蝶呢?”
她扬起声音,带着温和的笑意走近。
“几日不见,羽公子的精神头真好。”
宫子羽闻声立刻扭过头,看清是她时,那些不愉快早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噔噔噔”跑过来,一把抓住玉燕的手腕,那双黑亮的眼睛望着她,满是热切:
“是你!上次答应过要帮我抓蝴蝶的,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玉燕笑了笑,动作利落地接过纱网,脚步轻捷,几个回合便将那只不安分的金凤蝶稳稳收服。
她甚至耐心地折下几枝未开的蔷薇蓓蕾,教他如何层层铺在吸水纸间压在书里,过段时间就能变成永不凋落的干花。
“这样啊……真好看!像是把它最漂亮的时候留住啦!”
宫子羽小心翼翼地捧着花蕾,声音里充满惊叹。
宫子羽看看手中宝贝般的干花和蝴蝶,再抬头看看玉燕英挺的劲装,小脑袋一歪,冒出了新问题:
“咦?为什么你穿的衣服和金繁一样,都不像其他侍女姐姐穿着漂亮的裙子呀?你也是……嗯……保护别人的人吗?”
玉燕坦然点头:“是的,小公子。我也是侍卫。”
宫子羽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伸出小手抓住了玉燕有些微茧的手指,声音清脆又急切:
“那你来羽宫当我的侍卫好不好?我保证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金繁,你说是不是呀?”
被点到名的金繁一个激灵。
让玉燕来羽宫吗?你这跟道上混的不供关公供阎王有什么区别?
幸而玉燕也轻轻摇头拒绝了。
“多谢羽公子抬爱,不过你最近习武辛苦吗?可有亲自用膳?执刃有亲自考较公子的功课吗?”
看似是体贴的嘘寒问暖,字字句句却都是精妙的旁敲侧击。
她可是听说过,羽宫有两位公子。
相比起这个不成器只知道玩耍的小公子,那位因为宫门大乱,而临危受命(或者说捡漏)成为宫门执刃的前羽宫主人,似乎更加偏爱那个他收养的大儿子。
但玉燕才不相信有人会真的无脑到放着亲生儿子不疼,转而去疼一个和自己没什么血缘的养子,又不是那种无脑的真假千金少爷文。
况且若是宫鸿羽真的不爱儿子,何必搭上她家金繁的前程。
想到这里,玉燕忽然冒出一个堪称天才的报复想法。
对啊,比起干掉宫子羽,让执刃大人发现自己的宝贝儿子是个弯的,最好还是下面那个,不是更加有趣吗?
而且最妙的是,这个儿婿还是他自己亲自找回去的,这才叫报应不爽啊!
宫子羽现在年纪还小,正是需要潜移默化的引导的时候,因此玉燕可没少在他身上费心思。
除了因为宫子羽的喜怒哀乐,首接牵连着金繁的处境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那就是血燕又给她颁布特殊任务了。
【触发特殊羁绊任务:羽翼初成!】
【任务内容:与羽宫少主宫子羽建立深厚羁绊,成为其信任依赖的重要人物。】
【任务奖励:根据羁绊深度,逐步解锁《嫁衣神功》】
看到任务面板的瞬间,玉燕难得地怔住了。
嫁衣神功?
这可是移花宫的镇派绝学!
邀月宫主凭此功,在燕南天重出江湖前,稳坐天下第一的宝座,让刘喜每次提到她都恨得牙痒痒。
即便是初出茅庐的花无缺,仅凭此功雏形,便能横扫各大门派掌门。
玉燕看到任务的时候都迷惑了。
她现在也是发现了,血燕每次颁布内容给的奖励其实并不是根据难度,而是根据事件和人物的重要性。
说白了,就是用这些奖励吊着自己,控制她的行为。
让她不要扰乱位面秩序,甚至借她推动天道想要的剧情发展。
例如宫尚角是碎心掌,宫远徵是医毒技能和出云重莲。
剿灭无锋这种关乎宫门存亡的任务,奖励也不过是怜星的看家本领混元真气。
可攻略宫子羽这么个小豆丁,竟然首接给邀月的嫁衣神功?
难道这小家伙是什么被天道眷顾的天命之子?他身上藏着什么惊天秘密?还是未来会成长为左右宫门甚至江湖格局的关键人物?
还是说血燕之前察觉到了她对于宫子羽的杀意,所以才用这种方式提醒自己,不要伤害他的小命?
不过那些现在都不重要了。
管他是不是金繁那傻小子可能的“心上人”,自古长幼有序,好东西当然要先紧着姐姐来。
既然这“羽翼初成”的任务奖励如此丰厚,那宫子羽这块“肥肉”,她玉燕吃定了!
自此,玉燕对宫子羽的态度,从之前带着点戏谑和利用的哄小孩,升级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用心经营。
她开始有意识、有计划地渗透进宫子羽的生活,扮演起一个可靠、温暖、无所不能的角色。
闲暇时间,她总会让金繁偷偷带着宫子羽一起出来玩,带他去后山溪边摸小鱼,或是教他用草茎编些精巧的小玩意儿。
更她会在宫子羽被宫唤羽的光芒压得有些自卑时,提着食盒出现。
“羽公子辛苦啦!来,尝尝角宫小厨房新做的玫瑰酥酪,甜而不腻,最解乏了!”
除了之前的捕蝶、做干花,玉燕还会教他一些实用又有趣的小技巧。
比如如何用特殊的手法打绳结,既牢固又容易解开;如何利用光影和角度,在墙上投射出小动物的影子逗乐;
宫子羽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眼神也越来越亮,那是一种被真心关爱和陪伴滋养出的光彩。
而玉燕,看着任务面板上缓慢却坚定上涨的【羁绊深度】进度条,以及那《嫁衣神功》的图样,眼底的笑意也越发深邃。
这笔投资,怎么看都稳赚不赔!
然而那份精心计算的温暖,落在宫子羽那颗渴望被填满的稚嫩心田里,却如同久旱逢甘霖一般。
对于宫子羽而言,玉燕的出现,像在他孤寂而略显模糊的童年底色上,骤然投下的一道独特又温暖的光芒。
这份特殊,源于对比。
母亲的爱,像隔着一层矜贵的薄纱,稀薄到他几乎感受不到。
她的目光总是越过他,投向某个他无法触及的远方,带着化不开的哀愁,鲜少真正温热地落在他手心。
雾姬姑姑的关怀如同静水流深,总是轻柔替他拭去眼泪,轻声说着“子羽乖,小孩子不必烦恼这些”。
像是轻柔的棉絮,能暂时包裹伤口,却无法触及深处。
紫商姐姐的热情则像跳跃的火焰,她会拽着他疯跑,用嬉笑怒骂驱散他的委屈和烦恼。
却也常让他本就晕乎乎的脑子更添几分喧嚣,热闹过后,孤独感反而更深。
唯有玉燕,是不同的。
她眼中有着雾姬姑姑般的柔和,可那柔和之下,却沉淀着一种洞悉一切、掌控全局的笃定自信,仿佛再大的难题在她面前也能迎刃而解。
她身上带着紫商姐姐般的鲜活与亲近感,言谈举止间却始终萦绕着一股令人心安的沉稳,仿佛有她在,天塌下来也有人顶着。
宫子羽开始忍不住,将那些小小的、无处安放的烦恼,悄悄塞进玉燕的耳朵里:
父亲考较功课时那紧锁的眉头和失望的眼神;其他宫门子弟偶尔投来的、带着隐晦轻视的目光;甚至只是他精心照料的一盆兰花,为何总是不肯绽放……
每一次,玉燕都不会像雾姬姑姑那样,用“小孩子别想太多”轻轻带过。
她会停下手中的事(哪怕只是暂时),那双沉静的眼眸专注地落在他脸上,耐心地听完他有些语无伦次的絮叨。
然后清晰地划出问题脉络,踏踏实实的提出帮他解决问题的办法。
她从不替他迈出那一步,却总能精准地为他指出一条他自己可以努力走通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