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尔极其缓慢地转过身,以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牢牢锁住洛恩。
“小子,”索尔的声音沙哑,异常平静,“你以为‘盐盐果实’的力量,就是撒盐?”
洛恩茫然,他只知道体内那股狂暴的力量与盐有关,却无法驾驭。
索尔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你错了方向。”
他向前一步,身上浓重的鱼干与海盐气息扑面而来。
“我是‘腌腌果实’的能力者。我的力量,在于转化与渗透,用盐与时间,将生鲜变为耐久的腌货。这过程,需要精准控制盐分的浓度、渗透的速率、时间的火候,多一分则腐,少一分则败。”
他指了指地上被洛恩失控力量腐蚀出的坑洼和污迹。
“而你,”索尔的目光锐利,
“你拥有的是更纯粹的‘盐盐果实’!它的本质,是掌控与创造!盐是世间最基础也最强大的力量之一,它维系生命,也剥夺生机;它能保存,也能毁灭。你以为控制它需要的是蛮力或愤怒?”
他摇头,语气带着过来人的沉重,“错了!那只会让它像失控的狂潮,不分敌我地冲刷一切!”
索尔的声音低沉下去,却字字清晰:
“‘盐盐’是海,广阔无垠。你想驾驭它,就得成为海神!不是与浪涛对抗,而是理解它的韵律,感受它的流向。你的意志要像最坚固的礁石,定住核心;你的意念要像最精准的舵手,引导方向。愤怒是风暴,只会让海啸滔天;恐惧是暗流,只会让你迷失沉没。”
洛恩的瞳孔猛地收缩,感受到了言语间的震撼,但是他一时半会还不能完全理解老村长的意思。
索尔看着洛恩脸上那细微的神色,眼中最后一丝波动也沉寂下去,只剩下深沉的疲惫与沧桑。
他再次沉默,目光掠过满院狼藉,掠过自己心爱却己污秽的鱼架,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洛恩和他身后的章鱼。
“……哼。”
一声轻哼,带着无尽的复杂意味。
索尔村长不再停留。
他拄着鱼头骨手杖,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迈向村庄深处。
塔盾和斯莱特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如同两尊沉默的护卫。
村民们面面相觑,看着一片狼藉的家园和受伤的同伴,又看了看那三个外来者和巨大的章鱼,最终在几个领头人的示意下,默默地开始收拾残局,搀扶伤员,清理那些被污染的咸鱼,没有人再提把章鱼晒成咸鱼的事。
克罗尔看着索尔村长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虚弱的洛恩和朔风,还有那只充满灵性的巨大章鱼,咧嘴笑了笑,虽然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妈的……这算……没事了?”
咸鱼岛的恶臭经过一夜海风的吹拂,淡去了不少,但那股混合的异味依旧残留着。
村民们沉默地忙碌着,清理着被破坏的晒鱼架和被污染的咸鱼。
克罗尔和朔风的伤势在村民提供的简陋草药处理下,稍微稳定了一些,但依旧需要休养。
洛恩的状态最令人担忧,他靠在村边一块相对干净的大石头上,闭着眼睛,呼吸微弱,脖颈处己经受到手上的盐斑侵蚀,出现暗红盐斑,皮肤干枯得如同老树皮。
大章鱼安静地趴在他身边不远处的浅水里,巨大的蓝宝石眼睛担忧地望着他,偶尔用触手尖沾点海水,小心翼翼地洒在洛恩干裂的嘴唇上。
就在克罗尔考虑着是不是该厚着脸皮去讨点水喝,然后想办法离开这个诡异又臭烘烘的岛屿时,一个沉默的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
是“鬼影鳐”斯莱特。
他依旧戴着鱼形面具,但身上的杀气收敛了许多。
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包裹和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卷起来的羊皮纸。
斯莱特没有说话,只是将小包裹丢给克罗尔,又将羊皮纸放在洛恩身边的大石头上。
然后指了指岛屿另一侧,一个被巨大礁石和茂密耐盐灌木丛完全遮蔽的隐秘小海湾方向,做了一个“跟我来”的手势。
克罗尔疑惑地打开包裹,里面是几块岛上特制的、品质极佳的咸鱼干,几块硬面包,还有一小袋珍贵的淡水。
他眼睛一亮,立刻把水和食物分给朔风和洛恩。
补充了水分和食物,洛恩的精神稍微好了一些,他拿起那张羊皮纸展开。
上面画着详细的航海图,标注着附近海域的洋流、暗礁、以及几个补给点的位置。航海图的右下角,画着一个简单的船锚标记,旁边写着一行小字:腌透的梦想。
克罗尔瞬间明白了什么,他扛起虚弱的朔风,洛恩挣扎着站起来,奥帕拉则温顺地用一条触手轻轻托住洛恩,帮他省力。三人一“鱼”跟着斯莱特,穿过了村庄边缘,绕过崎岖的礁石区,来到了那个隐秘的小海湾。
当拨开最后一片茂密的灌木丛,眼前的景象让克罗尔、朔风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连精神萎靡的洛恩眼中都闪过一丝惊讶。
小海湾里,静静停泊着一艘船。
这是一艘单桅纵帆船,长度约三十米,线条流畅而优美,船体是用深色的、油光发亮的硬木打造,虽然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盐尘,但依旧能看出其用料考究和工艺精湛。
船首像是一个振翅欲飞的海鸟,眼神锐利。
主桅杆笔首高耸,帆桁齐全。甲板干净整洁,看不到任何修补的痕迹。
整艘船透着一股内敛的锋芒和远洋的气息,与“倔强号”那种破落感天差地别!
它安静地停泊在清澈的海水中,像一位沉睡的贵族骑士。
“这……这是……”克罗尔的声音有些颤抖。
作为一个半吊子船匠,他一眼就看出这艘船的价值。
斯莱特依旧沉默,只是指了指船,又指了指海湾出口的方向,然后对着洛恩微微点了点头,最后转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灌木丛中。
“是索尔村长……”洛恩嘶哑地开口,他看着这艘船,又看了看手中的航海图,“他……送我们的。”
“腌透的梦想……”
克罗尔喃喃念着羊皮纸上的字,看着这艘明显承载着索尔·腌渍这位前大海贼荣耀与梦想的船,心中感慨万千。
老咸鱼虽然冷酷无情,但恩怨分明。
他们帮了他,他给了他们一条真正的生路,甚至把自己曾经的梦想之船送给了他们,斩断了自己最后的念想。
“好……好船!”
朔风也忘记了伤痛,眼睛放光,
“比红鼻子的破船强一万倍!比我们的‘倔强号’……呃……”他看了一眼克罗尔,没再说下去。
克罗尔倒是豁达地拍了拍朔风的肩膀,疼得朔风龇牙咧嘴:
“哈哈哈!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艘船,才配得上老子的船长身份!才配载着咱们去新世界闯荡!”
他大步走向那艘船,眼中燃烧着新的火焰。
“给它起个新名字吧,船长!”
朔风兴奋地提议。
克罗尔站在栈桥上,看着这艘线条优美的帆船,又看了看身边虚弱的洛恩、受伤的朔风,还有那只静静浮在海湾里、用期待眼神看着他们的巨大蓝紫章鱼。
“它承载着旧主的梦想,也托付着咱们的新生。”
克罗尔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
“梦想不该被腌透!它需要破开风浪,勇往首前!从今天起,你就叫——破浪号!”
“破浪号!好名字!”
朔风欢呼。
洛恩也微微点了点头,苍白的脸上嘴角露出一丝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