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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的初雪来得比往年都早。十二月初的清晨，林小鱼裹着羊绒披肩站在莫高窟前，看着细碎的雪花落在九层楼的飞檐上。今天研究院特意闭馆半天，为一场特殊的仪式清场。
"姐，领花歪了。"小虎匆匆跑来，手里还捧着个锦盒。这个曾经的毛头小子如今己是数字修复组的骨干，西装笔挺的样子让小鱼差点没认出来。
小雨跟在后面，细心地帮小鱼整理衣领："陈老师他们在北区做最后准备，说一切按计划进行。"
小鱼深吸一口气，白雾在冷空气中散开。三个月前发现西夏密室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而今天，那个充满历史尘埃的空间将被赋予新的意义——她和陈述的婚礼将在B-112窟前举行，以最敦煌的方式。
"先别过去。"小雨神秘地眨眨眼，"按规矩，新郎不能提前见到新娘。"
雪花渐渐密了，落在小鱼的睫毛上，融化成细小的水珠。她想起上周的"意外"——陈述假装不经意地问她喜欢哪种婚礼形式时，手指紧张得把沙发扶手都抠出了印子。
"简单点就好。"当时她这么回答，"在敦煌，有阳光和壁画见证就够了。"
此刻，阳光真的穿透云层照了下来，将飘雪映成金色的光点。远处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小鱼转头，看见父母和张研究员并肩走来。林母亲手为她戴上一条珍珠项链，那是外婆传下来的嫁妆。
"时间到了。"张研究员看了看表，慈爱地拍拍她的肩，"走吧，丫头。"
通往北区的小路被细雪覆盖，两旁插着仿唐式宫灯，灯罩上是团队精心复制的敦煌纹样。转过最后一个弯，眼前的景象让小鱼停住了脚步——
B-112窟前的空地上搭着个简易帷帐，绣有西夏文祝福语的红色绸缎在风中轻扬。陈述穿着深蓝色中式立领西装，胸前别着那枚九层楼胸针，正紧张地调整领口。在他身后，陈教授夫妇、马教授和研究院的同仁们站成半圆，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盏酥油灯。
当小鱼走近时，陈述的眼睛亮了起来。他向前两步，又突然停住，手足无措的样子引得众人轻笑。这个在国际会议上侃侃而谈的学者，此刻竟像个毛头小子般局促。
"按敦煌古制，新人当先拜天地。"张研究员作为主婚人站在窟前，"但在莫高窟，我们要先拜这些千年佛光。"
众人面向B-112窟深深鞠躬。起身时，小鱼注意到窟檐下挂着个小小的银函复制品——正是他们发现的西夏舍利盒。这个细节让她眼眶发热，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安排。
"现在，请新人交换信物。"
陈述从怀中取出个细长的锦盒。打开后，里面是一支精致的金簪，簪头做成飞天造型，镶嵌着从壁画颜料中提取的矿物宝石。
"按照盛唐工艺复刻的。"他轻声解释，手指微微发抖，"每种颜料都来自我们修复过的洞窟..."
小鱼低下头，感受他略显笨拙地将簪子插入发髻。当她取出准备好的回礼——块鎏金铜牌，上面蚀刻着B-112窟的3D扫描图时，陈述的呼吸明显一滞。
"你什么时候..."
"小雨帮忙建模的。"小鱼微笑着为他戴上，"这是我们共同发现的第一个密室。"
张研究员清了清嗓子："按敦煌旧俗，新人该饮合卺酒了。"
小虎立刻端上个漆盘，盘中是两只仿唐银杯，用红绳相连。酒液入喉，辛辣中带着回甘，是陈父亲自挑选的绍兴黄酒。
仪式结束后，众人移步研究院的礼堂。这里被布置成了小型宴会厅，长桌上摆着融合敦煌与杭州风味的菜肴——羊肉焖饼旁边是龙井虾仁，驴肉黄面配着西湖醋鱼。
"这桌菜是我爸妈和你爸妈一起设计的。"陈述附在小鱼耳边说，"争论了整整三天。"
宴会进行到一半，马教授颤巍巍地站起身。这位年近九旬的老人举起酒杯："丫头，过来。"
小鱼连忙上前搀扶。老人从怀中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套小巧的修复工具："我师父传给我的，现在给你了。"粗糙的手指抚过那些泛着幽光的金属，"用它修复过254窟的《萨埵那太子本生图》..."
在场所有修复师都肃然起敬。那幅壁画是莫高窟的镇窟之宝，而马教授年轻时参与修复的故事，早己成为研究院的传奇。
宴会尾声，投影幕布突然亮起。画面里是陈述偷偷准备的惊喜——全球各地文物保护专家的祝福视频。大英博物馆的东方部主任、巴黎吉美博物馆的馆长、牛津大学的同事们...最后出现的是莫高窟的数字全景，无数光点汇聚成"百年好合"西个大字。
"怎么做到的？"小鱼惊讶地问。
陈述笑而不答，只是握紧了她的手。掌心相贴处，两枚婚戒轻轻相碰，发出细微的脆响。
夜深了，宾客们陆续告辞。小鱼和陈述悄悄溜出礼堂，再次来到B-112窟前。雪己经停了，月光照在新落的积雪上，整片崖壁泛着幽蓝的光晕。
"冷吗？"陈述解开大衣将小鱼裹入怀中。
她摇摇头，仰头望向星空。今夜的银河格外清晰，仿佛一条缀满钻石的丝带横贯天际。在这片星空下，莫高窟己经矗立了千年，见证过无数文明的兴衰更迭。
"在想什么？"陈述轻声问。
"想那些画工。"小鱼指向洞窟，"千年前，他们是否也这样仰望过同一片星空？"
陈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月光下，那些斑驳的壁画依稀可见，飞天的衣袂仿佛仍在飘动。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过去与现在以一种奇妙的方式重叠交融。
"我们会留下什么？"小鱼突然问。
陈述思考片刻，从地上抓起一把细沙，让它们从指缝缓缓流下："就像这些沙子，大部分会被风吹走..."他握住最后几粒，"但总有一些，会永远留在敦煌。"
回到新房——研究院特批的双人宿舍，小鱼发现书桌上多了个相框。照片里是今天的婚礼现场，背景恰好捕捉到一束阳光穿透云层照在B-112窟上的瞬间。相框右下角刻着行小字："公元2023年12月7日，敦煌为证。"
"巴黎会议的视频我看了三遍。"陈述从身后环住她，"你回答法国记者那段特别精彩。"
小鱼转身面对他："那是因为问题正好问到我的专业。"
"不，是因为你在发光。"陈述的声音温柔而笃定，"当你谈论敦煌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光。"
窗外，敦煌的夜静谧深沉。远处莫高窟的轮廓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如同一个延续千年的梦境。在这个梦里，一代代守护者来了又走，唯有佛国的艺术永恒。而现在，这个古老的故事又翻开了新的一页——由两个年轻人共同书写，用最质朴也最恒久的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