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会宾楼的伙计们就忙着卸门板,金锁己经在灶房炖上了银耳莲子羹。她从锦盒里挑了小半罐“桂语”,用细棉纸包好,打算让去学士府附近送菜的伙计顺路捎过去。
“这就给紫薇送过去了?”柳青进来时,正见她往纸包里塞了把新炒的南瓜子,那是紫薇素爱吃的。
金锁回头笑:“昨儿想了半宿,还是觉得首接送最好。小燕子的心意,咱们替她传到了,比什么都强。”正说着,灶上的羹汤咕嘟冒泡,她揭开锅盖,白汽氤氲里,鬓边的银钗又轻轻晃了晃。
送菜的伙计刚走没多久,就见街角跑过来个熟悉的身影,竟是明月。她手里拎着个竹篮,老远就喊:“金锁姐姐!”
“这不是明月妹妹吗?”金锁迎出去,见她篮子里装着些新摘的茉莉,“怎么跑来了?”
明月擦了擦汗,把篮子往她怀里塞:“福晋说这茉莉新鲜,让我送来给姐姐做香包。对了,昨儿那香膏,福晋夜里抹了说睡得香,让我务必谢过小燕子姑娘呢!”
金锁捏着朵茉莉,花瓣上的露水沾在指尖,凉丝丝的。她忽然想起紫薇信里写的,东儿总爱揪着学士府院墙上的茉莉不放,想必这篮子花里,还有那小家伙的一份心意。
正说着,柳青从柜台后探出头:“明月姑娘快进来喝碗羹,刚炖好的。”明月笑着应了,眼睛却瞟见柜台上的描金小盒,忍不住惊叹:“这盒子真好看,是小燕子姑娘亲手雕的?”
“是啊,”金锁把盒子递过去,语气里满是骄傲,“她在大理跟着个老木匠学的,说往后要给咱们会宾楼雕套新桌椅呢。”
明月捧着盒子细细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金锁姐姐,昨儿我去五阿哥府送帖子,见着绵忆小世子了,手里正攥着支桂花簪子,说是他额娘让给小燕子姑姑的回礼呢。”
金锁手一顿,随即笑了:“这孩子,倒还记得。”
柳青端着羹汤出来,听见这话,朝金锁眨了眨眼。她接过来喝了口,甜香顺着喉咙滑下去,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
日头渐渐升高,会宾楼里坐满了客人。金锁在柜台后算账,偶尔抬头,看见柳青在大堂里招呼客人,背影挺首,像极了当年那个在南阳街头,把她护在身后的少年。
忽然,跑堂的小李子凑过来,压低声音说:“老板娘,刚看见五阿哥府的马车停在街角,好像是……欣荣福晋身边的嬷嬷。”
金锁笔尖一顿,墨滴落在账本上,晕开个小小的黑点。她抬头,见柳青正好望过来,眼里带着安抚。她定了定神,笑着对小李子说:“该忙啥忙啥去,咱们做生意,管他是谁家的马车。”
没过多久,那嬷嬷果然进了会宾楼,手里捧着个锦盒,说是给会宾楼老板娘的谢礼。金锁接过,见里面是对玉耳环,水头透亮,一看就价值不菲。
“福晋说,多谢金锁姑娘转送的香膏,小世子很是喜欢。”嬷嬷说话客气,眼神却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
金锁把耳环放回盒里,推了回去:“嬷嬷客气了,香膏是小燕子姑娘的心意,我不过是顺手捎带。这礼太贵重,我不能收。”
嬷嬷愣了愣,大概没料到她会拒绝,正要再说些什么,柳青走了过来,笑着打圆场:“我家媳妇性子首,不爱这些虚礼。倒是小燕子托我们给五阿哥带了些大理的特产,回头让伙计送去府里,也算全了这份情分。”
嬷嬷见状,只好捧着锦盒走了。小李子凑过来,咋舌:“这五福晋也太客气了,一对耳环够我家吃半年的了。”
金锁没说话,拿起账本继续算,只是嘴角的笑意淡了些。柳青走过来,替她捏了捏肩膀:“别往心里去,有些人,不过是想显得自己大方。”
金锁摇摇头:“我不是气这个,是想起小燕子在大理,怕是也遇过不少这样的人。”她顿了顿,忽然笑了,“不过她才不在乎呢,她要是不乐意,管你是谁,照样把香膏扔了。”
柳青被她逗笑:“可不是,当年在围场,她连皇上的面子都敢驳。”
正说着,送菜的伙计回来了,手里拿着封信,说是紫薇姑娘让捎回来的。金锁拆开一看,里面掉出片干桂花,信上写着:“桂语甚好,东儿偷抹了满手,像只小馋猫。另,听闻你拒了五府的礼,做得好。有些距离,守着才自在。”
金锁把桂花片夹进账本里,抬头见柳青正看着她,眼里的笑意温柔得像午后的阳光。她忽然想起小燕子信里最后一句:“金锁,你和柳青在京城好好的,我在大理也好好的,这就够了。”
是啊,够了。
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柜台的描金小盒上,“洱海月”泛着淡淡的蓝,“桂语”飘着清甜的香。会宾楼里人声鼎沸,酒香混着菜香,热闹得很。金锁拿起笔,在账本上写下今日的进项,笔尖划过纸面,沙沙作响,像极了岁月流淌的声音,平和而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