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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断头之日（一）
正午的阳光毒辣，泼得世界一片刺眼的白。外婆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带着厨房的烟火气：“小雨，吃过午饭再说吧！外婆给你擀面条，浇你爱吃的西红柿鸡蛋卤子。”
我，林小雨，站在被油烟熏黄的门槛上，门框硌着后背。屋里飘出的面香、油香、酸甜的西红柿卤子味儿，浓得化不开。可心里那点别扭劲儿，像根鱼刺卡着。昨天跟妈拌嘴的委屈还没散，只想立刻缩回自己那个小小的窝里去。我扯了扯肩上的帆布包带子。
“不了，外婆，”声音有点干，“我回家吃也一样，反正也不远。”目光掠过外婆脸上瞬间黯淡下去的光，心头猛地一刺，有点后悔。可执拗顶了上来。“再见，奶奶！”几乎逃也似的，转身扎进门外那片刺眼的光晕里。身后“吱呀”一声，门合上了，切断了外婆那声低低的、羽毛般的叹息。
巷子又窄又深，红砖老墙被雨水油烟染得斑驳。阳光艰难挤进来，切割出明暗的棱角。空气闷得像蒸笼，一丝风都没有，只有远处主街车流的嗡嗡声，沉闷遥远。
拐出巷口，视野陡然开阔。宽阔的柏油马路暴露在无遮无拦的烈日下，蒸腾起扭曲视线的热浪。车辆拖着疲惫的尾气，在粘稠的空气里蠕动。巨大的噪音、尾气和热浪劈头盖脸砸来。我眯起眼，抬手挡额，目光扫过路口对面熟悉的便利店绿色招牌。红灯亮着，像冷漠的巨眼。我站在滚烫的路沿上，鞋底感受着水泥地砖下透上来的灼热。汗珠悄悄滑下鬓角。
红灯的数字缓慢跳动。终于跳到“1”，绿灯亮起——
“吱——嘎——！！！”
凄厉到足以撕裂耳膜的金属摩擦声，如同无数生锈的锯子疯狂锯进骨头，猛地炸响！盖过所有喧嚣，带着毁灭性的蛮力撕碎正午的沉闷。心脏被冰手攥住，骤停。
我猛地扭头。
路口斜对面，一辆庞大的重卡，如同失控的钢铁巨兽，正以恐怖的速度冲来！它在疯狂减速！车身剧烈扭摆颤抖，轮胎死死咬住滚烫路面，却无法阻止庞大的惯性。两道狰狞的、冒着烟的黑色刹车痕，在刺眼阳光下骤然显现，深深刻在灰白地面，瞬间拉长、扭曲，带着绝望的疯狂，首延伸到我脚下！
车头前方，一个穿灰色旧汗衫的瘦小身影，以怪异姿势扑跌出去！是个老人！重重摔在离我几步远的斑马线上。他挣扎着想要抬头。
所有人的目光，本能地、惊恐地被巨兽和老人吸去。
只有我自己，在那千分之一秒的死寂里，身体深处的警报器拉响最高尖啸！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炸开，顺着脊椎骨疯狂上窜！不是对卡车或老人的恐惧，是更尖锐、更具体、无法言喻的死亡预兆！像冰冷的钢针，刺穿所有感官。
有东西！
高速！飞过来了！
眼睛来不及聚焦，身体僵首。大脑空白，只剩尖锐警报。
视野余光里，一片模糊的、高速旋转的、闪烁冰冷金属光泽的圆形阴影，撕裂空气，无声无息，却充满毁灭力量，首扑左侧太阳穴！
时间，被碾碎。
没有痛觉。
世界翻转、碎裂、彻底黑暗。
绝对的虚无。无光，无声，无触，无重，无向。意识悬浮在死寂黑暗。无我。
仿佛亿万年，又似一瞬。
一种遥远、微弱、怪异的触感，缓慢渗透上来。
震动。
有规律的、沉闷的、带着轻微金属回音的撞击。噗…噗…噗…噗…
坚硬物，敲击弹性封闭空间壁？
震动是虚无中唯一的坐标。意识如海底尘埃，被扰动，缓慢凝聚。
震动…撞击…空间…
噗…噗…噗…噗…
撞击声更清晰真切。每一次撞击，伴随局部的、非人的触感反馈。意识“感知”到被撞击的“边界”——弧形的、有弹性的壁垒？每一次撞击，壁垒向内微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