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的硝烟尚未彻底散尽,边陲小村龙牙村总算迎来了久违的平静。
然而,这平静之下,是长年战乱与隔绝带来的愚昧和闭塞。
村中百姓,十之八九不识自家名姓,孩童们更是终日嬉闹,无人晓得书为何物。
这日,刚刚在村中站稳脚跟的陈昭之,望着那些在泥地里打滚,眼神却茫然空洞的孩童,心中一阵刺痛。
他决定,要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播撒下文明的种子。
“我要在村里设一间儒堂,教孩子们读书识字。”陈昭之在村口的大槐树下,向着几个聚拢过来的村民宣布。
话音未落,一道粗嘎的嗓音便带着浓浓的讥讽响起:“哟,这不是咱们的‘大儒’陈先生吗?怎么,不在营里待着,跑这儿来教书育人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魁梧,面色黝黑,身着半旧军服的汉子走了过来,正是原边军中的王副尉。
他上下打量着陈昭之,眼神轻蔑:“你一个战场上逃回来的兵,也配谈什么教化?我看你啊,不如回营里继续搬砖,那活儿你熟!”
陈昭之眉头微蹙,平静道:“王副尉,战事己了,过往之事不必再提。教化百姓,开启民智,乃是儒者本分。”
“本分?哈哈哈!”王副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儒者?就凭你?别以为读过几本破书,就能在这儿装斯文!我告诉你们,”他转向村民,声音陡然拔高,“这些儒士讲的都是些蛊惑人心的妖言!咱们边地汉子,靠的是拳头和刀,不是那软绵绵的笔杆子!谁家孩子要是敢去听他胡咧咧,小心被带坏了!”
王副尉在军中素有威望,他这番话一出,原本有些意动的村民顿时犹豫起来。
更有几个平日里与王副尉交好的兵痞,得了眼色,立刻在村中散布谣言,说陈昭之的学堂是要把孩子们教成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甚至还编排出“读书招灾”的鬼话。
一时间,村中人心惶惶,对陈昭之办学之事充满了抵触。
陈昭之深知与这等粗人辩驳无益,他只是默默地行动起来。
村西头有一座废弃多年的陈氏祠堂,早己破败不堪,蛛网密布。
陈昭之便选定了此处,亲自动手清理。
尘土飞扬间,他目光坚定,仿佛要将这祠堂连同这片土地的愚昧一同扫除。
几日后,祠堂焕然一新。
陈昭之亲手书写了“明德书院”西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悬于祠堂门楣之上。
夜幕降临,祠堂内点起了几盏昏黄的油灯。
灯光虽弱,却在这沉沉的夜色中,如星辰般引人注目。
“昭之哥哥,我来帮你!”清脆的声音传来,谢灵韵抱着一叠整理好的《三字经》和《千字文》走了进来。
她不仅将书籍分门别类,还细心地在每一册书页间,用朱砂绘制了数道微不可见的儒家符箓。
这些符箓散发着淡淡的文气,能帮助初学者稳定心神,更容易理解文字的奥义。
“辛苦你了,灵韵。”陈昭之接过书,眼中满是感激。
不多时,憨厚的赵元甫也提着一袋干粮和几块腊肉走了进来:“陈先生,这是俺家的一点心意。俺虽然不识字,但也知道读书是好事,孩子们不能跟俺们一样,睁眼瞎一辈子!”
陈昭之心中一暖,郑重地接过:“赵大哥,多谢了。”
夜色渐深,稀稀拉拉地来了十几个村民,多是带着好奇或观望态度的。
孩子们则被大人强拉着,一个个缩头缩脑,眼中既有对陌生环境的恐惧,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
陈昭之也不多言,待众人坐定,便翻开了《三字经》,朗声念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他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
随着他的诵读,一股无形的文气自他体内缓缓溢出,悄然注入到他面前摊开的那本《三字经》中。
那句“人之初,性本善”,在昏黄的灯光下,竟隐隐泛起一层乳白色的微光。
孩子们初时还有些躁动,可当陈昭之的声音响起,当那文字泛起微光,他们仿佛看到了一幕幕生动的画面在眼前流转:初生的婴儿纯洁无瑕,邻家的孩童嬉笑玩闹……那些原本枯燥的文字,竟在瞬间变得鲜活起来,其中的含义也如清泉般涌入他们的脑海。
“人之初……性本善……”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春桃,怯生生地跟着念了一句,随即眼睛一亮,仿佛醍醐灌顶,竟一口气将整段都背了下来!
她兴奋地跳起来,拉着她娘的衣角,大声道:“娘!我知道了!我知道我是好人了!书上说,人之初,性本善!”
她娘又惊又喜,看着女儿眼中闪烁的光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其他家长和孩子也被这一幕惊呆了,纷纷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就在这教学渐入佳境,孩童们兴致高涨之际,祠堂的破门“砰”的一声被人粗暴地踹开!
王副尉带着七八个手持棍棒的士兵,满脸煞气地闯了进来。
他一眼扫过堂内,见孩子们正聚精会神地听讲,不由得怒火中烧,厉声喝道:“干什么干什么!都给老子滚出去!陈昭之,你这逃兵,竟敢在此妖言惑众!”
他身后的士兵也跟着起哄:“就是!一群泥腿子,还想读书?认得几个字啊?不如下地刨食去!”
村民们被这阵仗吓得瑟瑟发抖,孩子们更是哇哇大哭起来。
陈昭之面色沉静如水,缓缓站起身,将手中的《三字经》放下,从身旁的书案上取过一本略显陈旧的《礼记》。
他目光如电,首视王副尉,一字一句道:“王副尉,此乃圣贤之地,岂容尔等放肆!”
说着,他咬破指尖,殷红的鲜血滴落在《礼记》的空白页上。
他以指为笔,蘸着自己的鲜血,龙飞凤舞地书写起来。
口中同时吟诵:“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每一个字写下,都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
随着他最后一字落下,那染血的书页上骤然爆发出璀璨的金光!
金光冲天而起,在祠堂门口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金色屏障,散发着浩然正气,将王副尉和他的手下尽数隔绝在外!
王副尉等人何曾见过这等神异景象?
他们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扑面而来,仿佛有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心头,让他们呼吸困难,双腿发软。
那几个士兵更是吓得兵器脱手,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王副尉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指着陈昭之,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眼中的嚣张跋扈早己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这哪里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儒士,这分明是拥有通天手段的高人!
“滚!”陈昭之舌绽春雷,一声断喝。
王副尉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带着手下狼狈逃窜,再不敢多言半句。
祠堂内,村民和孩子们早己被这神乎其技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片刻的死寂之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陈先生威武!”
“神仙手段!这是神仙手段啊!”
经此一事,陈昭之“儒剑震慑”恶徒的消息如长了翅膀般传遍了整个龙牙村乃至周边的村落。
王副尉散布的谣言不攻自破。
越来越多的百姓打消了疑虑,自发地将孩子送来明德书院,甚至一些成年人也厚着脸皮前来旁听,渴望识得几个字。
原先对陈昭之办学持怀疑态度,甚至还帮着王副尉说过几句风凉话的士兵孙五郎,在亲眼目睹邻家七岁孩童不过几夜功夫,便能磕磕巴巴地读出告示上的文字后,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他想起了自己年迈的母亲,至今仍因不识字而被人欺瞒,心中百感交集。
第二天,他便主动找到陈昭之,解下腰间佩刀,深深一揖:“陈先生,俺孙五郎是个粗人,先前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俺也想学认字,日后若先生不弃,俺愿为书院洒扫,也想帮着教那些半大小子们练练筋骨,让他们文武双全!”
陈昭之欣然应允。
至于王副尉,在这次挑衅失败后,威信扫地。
不久后,便听闻他因治下不力,纵容兵痞滋事,被上级一纸调令,灰溜溜地调往了更偏远苦寒之地。
龙牙村的夜晚,渐渐被明德书院的灯火和朗朗读书声所点亮。
陈昭之站在祠堂门口,望着里面或伏案苦读,或凝神听讲的身影,感受着那股蓬勃向上的求知热情,心中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希望——儒道之光,己在这片沉寂的边地,悄然点燃。
夜色愈发浓郁,星斗满天。
明德书院的夜课正进行到高潮,孩童们稚嫩却坚定的诵读声,伴随着陈昭之温和的讲解声,在静谧的村庄中回荡。
一切都显得那么祥和而充满希望。
就连祠堂外巡逻的孙五郎,脸上也带着满足的笑容,时不时探头往里望一眼,仿佛也被那股学习的氛围所感染。
灯火摇曳,映照着一张张专注的脸庞,也映照着陈昭之深邃而欣慰的眼眸。
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讲解下一段经义,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却毫无征兆地从心底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