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爬上儒堂飞檐时,陈昭之正蹲在泥地里捡箭簇。
箭头沾着的血渍己经发黑,他用拇指蹭掉锈迹,听见身后传来碎玉般的笑声——是阿婆带着三个小孙女儿,正往战士们怀里塞新蒸的槐花饼。
"昭之哥哥!"扎着羊角辫的小囡举着半块饼跑过来,沾了面粉的小手往他衣襟上抹,"阿娘说,我们家要搬来儒堂住!"
陈昭之接过饼,麦香混着槐花香涌进鼻腔。
他望着远处蜿蜒的山道,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多了好些挑着铺盖的百姓。
有拄拐的老丈,有抱着襁褓的妇人,甚至还有几个背着书箱的寒士——他们都朝着儒堂方向走,像溪流汇入江河。
"文远!"他喊住正往木牌上刻名字的沈文远,"昨天统计的人数是多少?"
"回将军!"书记官抹了把汗,木简上的墨迹还未干,"昨夜又有一百三十七户投诚,儒军战兵己增至五百一十二人。"沈文远的声音发颤,三个月前他们还只是八十个吃不上热饭的边军残卒,如今竟成了十里八乡的主心骨。
陈昭之攥紧箭簇,指节发白。
他想起三个月前那个雪夜,自己缩在漏风的草棚里抄《论语》,冻得握不住笔;想起老儒士咽气前抓着他的手说"儒道不灭,汉统不亡";更想起拓跋雄的马刀劈向阿福时,那孩子最后喊的"礼之用,和为贵"。
"灵韵!"他转身寻到谢灵韵的身影——她正踩着木凳往墙上贴告示,月白儒裙沾了泥点,发间插着根竹簪,"义学的事安排得怎样了?"
谢灵韵回头,鬓角的碎发被风掀起。
她手里的告示上写着"晨读《孝经》,午习算术,暮诵《孟子》",墨迹未干,还带着松烟墨的香气:"东厢房腾出来了,阿婆说用她的织布机改课桌。"她跳下木凳,鞋跟陷进泥里,却笑得像春阳,"刚才有个胡商的妻子来问,能不能让她儿子也来读书——她说'圣人的道理,该让孩子们都听听'。"
陈昭之喉咙发紧。
他望着谢灵韵身后,几个胡人孩童正踮脚往告示上看,其中一个小娃用生硬的汉语念:"人...之...初..."
"将军!"王铁山的大嗓门炸响在院门口,"有个白胡子老道要见你!
说是...说是感应到文气冲霄来的!"
陈昭之抬眼,便见个穿青布道袍的老者站在门槛外。
他腰间挂着个褪色的星盘,鹤发被晨风吹得乱蓬蓬,却生得一双极亮的眼睛,像藏着两颗星子。
"小道杜云真,见过陈将军。"老道稽首,声音却清越如钟,"隐居终南山三十年,昨日夜观星象,见紫微星旁有文曲星耀,特来相投。"
谢灵韵皱了皱眉:"道长如何知我等身份?"
"儒堂上空的文气,十里外都看得见。"杜云真指了指陈昭之腰间的《孟子》,"那书里的墨香混着剑气,比北斗还亮。"他从袖中摸出个龟甲,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卦象,"前日拓跋雄败走,草人借势,山洪应时——此乃天地应和之兆。
可老道昨夜再算,发现天象生变..."
话音未落,陈昭之忽然觉得眉心发烫。
熟悉的系统提示在识海炸响,像春雷劈开冻土:
【任务完成:击退前秦中路军(拓跋雄部)】
【奖励:文气+10000,晋升为"进士"】
【解锁新技能:文气借势·风雷——可引动天地间风、雷之力,范围三里,持续半刻(需消耗文气500/次)】
陈昭之踉跄一步,扶住旁边的槐树。
谢灵韵立刻扶住他胳膊:"昭之?
可是旧伤?"
"没事。"他攥紧《孟子》,掌心能摸到书页间凸起的经文——那是他用文气刻进去的,"系统...升级了。"
杜云真忽然眯起眼:"将军身上有儒道气运流转?"他绕着陈昭之走了两圈,星盘在掌心转得嗡嗡响,"怪不得文气如此纯粹,原是有天地为证的根基。"
陈昭之正要说话,魏子昂从校场跑过来,铠甲上还沾着血渍:"将军!
新投来的百姓里有个铁匠,说能给咱们打二十副皮甲!"他抹了把脸上的汗,又压低声音,"还有...还有三个前秦降卒,说愿意当斥候——他们熟悉泾水以北的地形。"
"好。"陈昭之拍了拍魏子昂的肩,"让沈文远给他们登记,发半份军粮。"他转向杜云真,"道长说天象生变,具体如何?"
老道将星盘举过头顶,铜盘映着日光,照出细碎的光斑:"前日紫微星明,是汉统将兴之兆。
可昨夜子时,北方有乌云蔽月,形如鹤阵,风声里裹着鬼哭——此乃'风声鹤唳'之象。"他指了指远处的山梁,"不出七日,必有大军压境。"
陈昭之的手指缓缓收紧。
他想起昨夜谢灵韵念的《左传》:"国之将兴,必有祯祥;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可此刻他心里翻涌的不是惧意,是热——像当年老儒士用体温焐热他冻僵的手时的热,像第一次用文气剑劈开胡刀时的热。
"灵韵。"他转身看向谢灵韵,她眼里映着他的影子,"义学今日就开,让孩子们先背《大学》首章。"又对杜云真道,"道长若不嫌弃,便住西厢房——晚间请帮着观测星象。"
老道抚须而笑:"正合我意。"
黄昏时,儒堂飘起了朗朗书声。
陈昭之站在院门口,看着二十多个孩子挤在东厢房里,小脑袋随着谢灵韵的声音摇晃:"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他摸了摸腰间的剑鞘,那道凹痕是前日挡拓跋雄马刀时留下的。
系统提示里的"风雷"二字在脑海里盘旋,他忽然觉得指尖发痒——若能引动风雷,淝水之畔的草木,是不是也能为汉家儿郎所用?
深夜,陈昭之被风声惊醒。
他推开窗,冷风卷着碎雨劈面而来。
远处山梁传来鹤鸣,一声比一声急,像是千军万马在奔腾。
风里还裹着若有若无的哭嚎,像极了前秦败兵那晚的惨叫。
"昭之!"谢灵韵披着外衣跑过来,发梢沾着雨珠,"杜道长说让我们去望星台。"
望星台上,杜云真的星盘被风吹得咔咔作响。
他的道袍鼓成了帆,白须沾在脸上,却仍死死盯着夜空:"看!"他指向北方,"那片云,像不像鹤群?"
陈昭之抬头。
乌云在夜空翻涌,真的聚成了鹤的形状——鹤首高昂,鹤翼展开足有一里长,每片"羽毛"都在闪电里泛着青黑。
"此乃'风声鹤唳'之象。"杜云真的声音发颤,"当年楚霸王垓下,曾现此象;王莽新朝将亡时,也现此象。"他转头看向陈昭之,眼里闪着奇异的光,"可这象落在汉家土地上,未必是灾——若能借势,反成转机。"
陈昭之望着北方。
那里是前秦的疆域,是父母埋骨的地方,是老儒士说的"中原沃土"。
风声里的哭嚎还在继续,可他听出了不同的东西——是百姓的呜咽,是文人的叹息,是汉家儿郎被马蹄踏碎的骨血在呐喊。
"灵韵。"他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冷得像冰,"你说过,儒道要救的是天下人。"
谢灵韵反握住他,指尖渐渐回暖:"我记得。"
"那我告诉你。"陈昭之望着乌云里的鹤影,声音比风声更烈,"我要带儒军北伐。
不是守边,是收复中原;不是击退胡骑,是让汉家旌旗插遍黄河两岸!"他的文气不受控制地翻涌,《孟子》在怀中发烫,"若天意要让胡人乱我华夏,我便用这儒道文气,逆天而行!"
谢灵韵仰头看他。
月光穿过乌云照下来,映得他眉眼如刀。
她忽然笑了,笑得比那日桃花更艳:"我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年。"
风更大了。
望星台下传来脚步声,魏子昂的声音被风撕成碎片:"将军!
校场...伤亡统计出来了..."
陈昭之转身,看见魏子昂站在雨里,手中的木简被雨水泡得发胀。
他忽然想起三个月前那个雪夜,自己也是这样站在雨里,望着八百儒军的影子——如今,那影子该更长了。
"明日再说。"他对魏子昂挥了挥手,又转头望向北方。
鹤鸣还在继续,可他听出了其中的裂痕——那裂痕里,有朝阳正在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