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蔷摇头道:“不是说比太祖、世祖功劳强,至少在我心里,太上皇之功,不逊于开国二祖。太祖、世祖两位不世帝王,先后举百万雄兵,横扫宇内,确实是武功盖世,纵秦皇汉武难及。
但谁又知道,这些武功要花费多少银子?战事开启,大炮一响,就要黄金万两。太祖尚可从蒙元、后金的‘遗产’里缴获些资用,可到了世祖爷,却连鞑子都是精穷的,若非如此,元平功臣也不至于都是一群穷鬼。连国公、世侯都精穷,更何况草民百姓?
你们知道那些年冻死饿死过多少百姓?天下有多少蟊贼草寇?太上皇继位时,整个大燕朝其实已经到了风雨飘摇危若累卵之际,稍有不测,便有倾覆之忧。太上皇之难,你们谁又曾想过?”
喝了口茶水后,贾蔷继续感叹道:“你们只为了自己活,最多再加上奉养老子娘,可太上皇当时要管三千万黎庶百姓的吃饭穿衣。吃不饱穿不暖,百姓成了流民,那是要死无数人的。
可这些都不是骑在战马上拼命就能办到的事,更需要莫大的智慧和勇毅!我每每思之,都为太上皇当初之艰难感到震惊和同情,也为之后其经天纬地之才感到钦佩!”
“再看看现在,不过区区三十年间,寰宇天地为之革新,大燕建章立制,十八省流转畅通,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对,现在确实贪官不少,可你们还听说过哪里有十人以上规模的百姓冻饿而死吗?百姓们这些年日子虽然过的很苦,但至少能活下去了,是不是?”
见铁头、柱子二人仍有不服之色,贾蔷微笑劝道:“你们不懂,没有关系。但你们要懂得感恩,宁为太平犬,莫做乱世人。少点埋怨和牢骚,牢骚太盛防肠断。太上皇之伟,你们不懂,不在乎,都没关系,但你们能好好活下去时,别再怨他就是,他不易啊。
另外,只凭他还活着时,就传位于当今皇帝,国之权柄尽付天子之手,就让万古多少帝王难及!以此功绩,待到太上皇万岁之后,敬一道‘圣祖’为庙都不为过……
罢了,这些话说了你们也不懂。只要记得,感君深恩即可。”
贾蔷说这些话,一来是因为在了解大燕历史后,确实也敬佩大燕三代帝王之伟业。
二来嘛,却知晓“祸从口出”的道理。
此处生地,万一隔墙有耳,说好听的,总比瞎愤青乱喷安稳。
他却没想到,一语成谶,还真的是隔墙有耳。
“梅”字包厢内,老人已经离开了窗边,回到了内间。
此刻,酒楼掌柜的正跪在地上,满头大汗,结巴道:“贵……贵人,小的哪敢说……说谎,‘兰’字号包厢的客人,小的当真头一回见。不过一个十五六的少年,虽……虽说长的俊俏些,可是……可是瞧衣着并非显贵。只是……”
“只是什么?”
老人淡淡问道。
掌柜的额头上紧张的冷汗都下来了,虽不知老人具体身份,可随行侍从拿出的宫禁腰牌却是货真价实的。
掌柜的能认出,也是因为东家亲自招待过宫里皇子,他有幸见过一回。
听闻这位深不可测的老人之言,掌柜的答道:“只是那小郎君气度着实是好,他的随从进来后,都为小店的布局所惊,拘谨约束,那小郎却视若无睹,处之寻常。好似小店的布局寻常的很……好气魄!”
老人身侧的年轻人闻言,躬身问老人,道:“祖父,可要请这位明白人过来坐坐?”
老人闻言哑然一笑,想了想后,微微颔首道:“那就请他过来坐坐,说会儿话吧。”
“兰”字包房内。
贾蔷看着不请而来的掌柜以及一个高大无须中年男子,有些愣了。
铁头和柱子却有些激动,毫不犹豫的站在贾蔷前面,满脸防备。
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掌柜的吞咽了口唾沫,连忙赔笑解释道:“公子不要惊慌,隔壁梅字包间的贵客,请公子去隔壁坐坐,说说话。”
贾蔷自不可能就这样过去,万一又是贾珍之流怎办?
他自知今世这相貌实在出众,就像屋外吹过的凉风一般,清新脱俗……
男孩子在外面,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念及此,贾蔷拱手歉意道:“抱歉,在下尚有其他事,就不久留了。”
那高大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却是“柔声”笑道:“这位小郎君莫急,我家主子见你颇有见识,才想和你聊聊,你不用害怕。”
贾蔷其实从一开始就冷眼旁观此人,到此刻他开口,终于确定了此人的身份:
阉人!
居然是宫中太监!
再加上他所说之言,赞方才自己颇有见识……
贾蔷心里开始隐隐有些后怕,背后出了些冷汗。
显然,刚才在窗边之言,传到了隔壁贵人耳中。
那贵人,肯定是皇宫内的人!
念及此,贾蔷站起身,道:“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
“小子贾蔷,见过长者。”
“梅”字包厢内,贾蔷揖礼拜下。
老者自贾蔷进门便细细观察他的举动,一世阅人无数的老者,自信还是能看透一个少年郎的。
而贾蔷之一举一动,之神情眼神,落在老者眼中,都算是出众的。
“平身吧。”
老人声音淡然说道,目光却看向了窗外方向,道:“适才,朕……正好我也在窗边坐着看景色,听到了你那番高论。贾蔷,如今世人都说,这天下大半贪官,都是太上皇留下的。也是太上皇时期,才有了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说法。
怎么到了你这里,太上皇反倒成了功劳盖高祖、世祖皇帝的圣君了?莫不是,故作谄媚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