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 只能有缘再会
沈时鸢转头看了眼,起身走到窗边。
推开窗户,一只通体漆黑的信鸽正安静地立在窗沿上,脚上绑着一个小小的信筒。
是暗雨的黑鸽。
她取下信筒,展开里面的纸条。
纸条上的字迹,是魏千昭的。
力道沉稳,锋芒内敛。
一如其人。
沈时鸢借着窗外透进的清冷月光,将纸条上的内容尽收眼底。
“叶流鼎已死。”
信上一开篇,便是这四个大字,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
“旧伤复发,走火入魔,还未到剑宗,人便死在了路上。”
没了这个祸害,这天下也能太平几年了。
总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沈时鸢轻轻呼出一口气,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
“至于师弟,”魏千昭的字迹在这里似乎顿了顿,“他不愿随我回暗雨。”
“他说,执念已了,恩仇已清,夜水从此不复存在。”
“他与谢安一道,浪迹天涯去了。”
放下了。
这三个字,让沈时鸢的眸光微微一动。
卫影……那个浑身都结着冰似的的男人,终究还是选择了放下过往,走向了新生。
这无疑是最好的结局。
信的末尾,魏千昭的笔锋变得轻快起来,甚至透着几分难以掩饰的喜悦。
“我与央晚,近日将从域外返回蜀中,我准备赴唐门提亲。”
“时鸢,待我大喜之日,可愿来喝一杯喜酒?
看到这里,沈时鸢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扬起。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为友人感到高兴的笑意。
魏千昭与孟央晚,历经生死,终成眷属。
卫影放下执念,重获自由。
他们都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真好。
可那笑意,只在唇边停留了短短一瞬,便如被风吹散的烟云,淡了下去。
她想到了自己。
想到了方才君九宸离去时,那双黯淡下去的眼眸。
想到了他那句沉重的“我是镇南王”。
有人放下执念,浪迹天涯。
有人……却放不下责任,困于庙堂。
而她,夹在中间,进退维谷。
手中的信纸,忽然变得有些沉重。
别人的圆满,在此刻,竟像一面镜子,照出了自己的痛苦挣扎。
沈时鸢在窗边静立了片刻,才缓缓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
她走到桌案前,重新铺开一张信纸,拿起笔,蘸了蘸墨。
笔尖悬在纸上,久久未落。
片刻后,她才提笔写下几行字。
“恭喜。但我已不在蜀中,只能有缘再会。”
“愿君与孟姑娘,白首永偕,此生无憾。”
写完,她将回信卷起,塞回小小的信筒中,重新绑回黑鸽的脚上。
“去吧。”
她轻声说了一句,松开手。
黑鸽振翅,发出一声轻快的咕咕声,瞬间便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消失不见。
沈时鸢关上窗,隔绝了窗外的寒意。
房间里,三个孩子依旧睡得香甜。
可她却再无睡意。
天光大亮时,沈时鸢眼中已无半分困顿,只余清明。
她提笔,写下一封拜帖,送往长春巷。
自梁王落马,梁王妃便搬出了梁王府,在长春巷买了一处宅子。
翌日午时,水月楼雅间。
沈时鸢一袭淡紫色长裙,和喻太妃一早便到了,二人要了个雅间,安静地坐在窗边,烹着茶。
很快,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掌柜恭敬的引路声。
“夫人里面请。”
门被推开,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走了进来。
正是梁王妃。
她一进来,便畅声道,“小鸢儿,你走的这些时日,可想死我了,这次蜀中之行,可还顺利?”
沈时鸢起身,倒了两杯新茶,茶雾氤氲,模糊了她眼底深处的情绪。
“自从鸢儿回到京城,多亏了母妃和您的照拂,所以这次回来,便想着约您二人一起聚聚,聊表心意。”
她将茶盏推至二人面前,带着笑意给她们斟茶。
梁王妃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感慨道,“你这烹茶的手法,和你娘当年,真是一模一样。”
提起华青怡,气氛霎时活络起来。
喻太妃眼中泛起追忆之色,“想当年,我们三人最爱在这京城里寻一处清净地,品茶赏花,那时的青怡啊……真是京城最耀眼的一抹亮色。”
“是啊,”梁王妃也轻叹一声,“她总说,女子这一生,不该只困于后宅,天地广阔,总有可去之处。”
她说着,看向沈时鸢,“你和你娘,真的很像。”
沈时鸢只是安静地听着,唇边挂着浅淡的笑意。
她听着她们追忆与母亲的过往,听着那些她从未参与过的鲜活岁月。
她不插话,也不辩驳。
今日此举,便是为了还这一份故人之情。
之后,三人便又聊到了近况,提到沈时鸢最近去蜀中的事情,三人虽年纪各不相同,却谈的兴致勃勃,一直谈到夕阳西下。
直到有丫鬟上楼敲门,“王妃,刚才有济世堂的学徒找来,说您的奶娘来了!正在济世堂等您!”
听到奶娘二字,沈时鸢眸光一亮。
她下意识地便要起身。
可喻太妃和梁王妃尚在,她又生生按捺住。
喻太妃将她细微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放下茶盏,温和地笑了笑。
“既然是你的奶娘来了,想必定有要事。”
“去吧,我们两个再坐会儿,不用管我们。”
她的话语轻描淡写,却带着洞悉一切的通透。
梁王妃也连忙附和,“是啊鸢儿,既是奶娘来了,不必管我们。”
沈时鸢心中一暖,今日这番心意,总算没有白费。
她站起身,敛衽裣裾,郑重地朝二人深深一福。
“那鸢儿,先告辞了。”
说完,她深深看了她们一眼,转身离开。
雅间的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内外。
梁王妃望着沈时鸢消失的背影,秀眉微蹙,轻声叹了口气。
“喻姐姐,你有没有觉得……鸢儿这孩子,好像有什么心事压在心头?”
喻太妃端起茶盏,目光投向窗外已然深沉的暮色,神色平静无波。
她轻轻吹开漂浮的茶叶,淡然开口。
“儿孙自有儿孙福。”
“年轻人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