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一直压在心里也不是办法,还不如干脆问出来。
他妲丽姐都那么跟他推心置腹,把掏心窝子的话都跟他说了,自然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瞒着他。
果然,妲丽在听到他的疑问后笑了起来。
“我就说你怎么忽然吓成这样,搞了半天只是为了一块粉砖……我实话告诉你,那是我祖母留给我阿爸的遗物。”
但拓曾经和沈星说过,猜叔的父亲是广东来的药材商,阴差阳错在三边坡遇到了勃北将军的医生,也就是猜叔的母亲,与她结婚生子。
而妲丽出生的那年,正是勃北将军最为辉煌的一段时期。
那时候他几乎掌控了三边坡80%的白砂糖贸易,兵强马壮,甚至组建了自已的军队,自立为总统,麾下足有六个师的兵力。
而妲丽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她用自已的童年,完整经历了那个所谓国家的成立和衰落,更是亲眼见证了勃北将军的辉煌与没落。
“我的祖父祖母就是在战乱中过世的,我祖母临终前,握着我阿爸的手,把你看到的那个东西交给了他。
她要他发誓,这是他这一辈子,最后一次碰这个东西,因此我阿爸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趁机瓜分那个人的残存力量,占地割据,而是选择周旋在他们之间跑边水。
他之所以这样做,一是因为父母的遗言,二则是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从那些人的对手,转而变成合作伙伴,让达班在这混乱的三边坡,获得难得的安宁。”
沈星听了以后惊愕不已,没想到自已身边的人竟然和传说中的人物、虽然不是什么好人物吧,近距离相处过那么长的时间,这让他有一种故事里的角色活过来的错觉。
他忍不住问道:“妲丽姐,那个勃北将军,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妲丽拄着头靠在车窗旁。
“你想听客观一点的说法,还是主观一点的说法。”
沈星讨好似的笑了笑。“说实话,我都想听。”
妲丽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似乎在惩罚他的贪得无厌。
可自已弟弟都开口了,还能怎么办,宠着呗。
或许是因为仰慕汉文化,身边的人也大多数都是华国人的原因,勃北将军和大众印象中穷凶极恶的毒枭不同。
他外表斯文,个性随和,对自已身边的人都很好,尤其尊重读书人。
“你在那个小屋里看到的那些书,有很多都是他送给我的,他闲来无事的时候,喜欢把我抱在他的膝盖上,亲自教我认字读书。
我小时候贪玩,不耐烦对着书本,他就语重心长的跟我说,小阿丽,你一定要好好读书,好好学习,这样你长大以后遇到事情,就知道该怎么去做,不会陷入迷茫。”
妲丽说到这里,忽然有些怅然。
“可是他骗我,我听他的话读了很多书,可还是把人生过得一塌糊涂。”
沈星没想到那么恐怖的人物在妲丽口中,反倒像是一个和蔼的长辈一样,心中说不出的违和。
“所以,这算是客观,还是主观?”
妲丽摇了摇头,说她其实也不知道。
在她幼年的记忆里,勃北将军并不是外人眼中那个统率万人的将领,也不是恶贯满盈的毒贩,就只是一个疼爱孩子的长辈。
他喜欢把她扛在肩上到处走,可当她被举到高处的时候,才真正看到残酷的真相。
“当听到贾斯汀说那些话的时候,我完全可以体会他的心情,因为那时候的我,和他完全是一样的。”
他只是想到那些孩子可能会经受的苦难就寝食难安,而她却是亲眼目睹着那一切。
她没办法看着那些和自已同龄的孩子在地狱里煎熬,自已却无法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他们所带来的一切。
她也曾经天真到试图让勃北将军放过那些孩子,可是勃北将军告诉她,让那些孩子陷入苦难的不是他,而是那些把花朵传过来的欧洲人,是那些跟他买白糖的美国人。
等他的国家一天天强大起来之后,他就会彻底改变这个地方,让这里的人民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
“他以为我是一个孩子,什么都不懂,可当时的我就明白,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他所谓的国家,是建立在人民的血汗和骸骨之上,在他的统治下的土地,不会有一颗粮食长出来,只会被漫山遍野的红花铺满。
那样给人带来不幸的花朵,他却可以笑着摘下来,然后戴在我的头上……每当被他的双手抚摸的时候,我都觉得无比恶心。
他严令禁止手下的人沾那个东西,如果被发现就要处死,他明知道那东西对人的危害,却依旧将它扩散到世界各地去。
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将其他人推入地狱,为什么他可以笑得那么开心,为什么他害死了那么多人,害得那么多家庭支离破碎,最后却还能得以善终……”
妲丽越说越激动,身体止不住地在颤抖。
沈星一看到她这模样,便知道她应该就像是但拓所说的发病了,当即将车停了下来,拿出药塞到了她的嘴里。
“妲丽姐,你清醒一点,他已经死了,那些事情都过去了……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提起这件事的,要不……要不你咬我一口,发泄一下?”
然而妲丽只是无力地靠在他肩头。
“小星星,我真的很羡慕你,她做梦都想知道,在一个不会随时听到枪声,不会随时看到死人的地方生活,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沈星有些怅然,他从小被寄养在亲戚家,寄人篱下的滋味让他一直觉得不好受。
没想到和三边坡的人相比,有学可以上,有家可以回,已经是遥不可攀的梦想。
“妲丽姐,你有没有想过换一个地方生活,比如去华国,虽然可能有点困难,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的吧。”
妲丽叹了口气。
“你当我没有想过吗,外国人想要取得华国绿卡太难了,阿爸是跑边水的,不可能去华国投资,我又没有文凭学历,唯一的方法,就只有嫁给一个华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