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似乎感受到绿野的风吹来，蓝小天做了一个梦。
梦中是山野是云间，是自由自在的世界。
他在山间穿梭，轻快如猴，烂漫飘游，无拘无束。
自从鬼祸以来，或者说，自从他被那血脉困扰，他便不曾这般快活过了。
可他模糊的印象还记得，他不是被众鬼所伤，已然濒死了吗，难道，现在是临死前的走马灯。
带着这般念头，他贪婪地审视着周边的环境，一草一木构成的人间灵气，每一缕风带来的温柔舒适。
再往前走，或许就要到幽冥之下了吧，原来死亡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他以为死亡是痛苦，但现在看来，感觉似乎还不错。
只是，就这样死了，陈星尘、白小云，楚怡他们会难受死的吧。
眷恋，不舍，遗憾，一重一重又卷上他的心头，他百感交集，行走的步伐慢了几分。
再往前走，他进了一片花园，花园里百彩斑斓，生机无限，但显然，此刻的他，无暇赏花。
他只是机械地往前走，走到更深的园中，那里忽然多了一片空地，空地中挂着葡萄架，葡萄架下是一架古朴的木秋千。
秋千之上，静静地坐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女孩倚着旁边的铁链似乎睡着了，长长的如水的头发沿着小腿垂下，遮住了脸。
以前这场景大多是在恐怖片里见到的，但此刻，他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的诡异气氛，甚至还觉得那小女孩身上透出一股可怜的意味。
他不由放轻步子，蹑脚走到她的面前，好奇地拨开女孩的头发，想看看她的脸。
果然，如他心中猜测一样，那女孩眉眼间满是熟悉，这张俏生生的脸上虽然挂满了泪痕，但还是能看出来，这就是缩小版的路桃桃。
他忽然觉得有一分好玩，这家伙，分明是等比例长大的，小时候跟长大了完全没什么区别。
他噗地一声笑出声来，这笑声却是惊动了秋千上睡着的小女孩，小女孩睁开眼睛，眼中还透着朦胧的水色。
突然闯入的男孩让小女孩颤栗的往后缩了缩，但也没表现出来太强烈的害怕，她很快适应，眨着眼睛凑上来。
“大哥哥，你好帅啊。”
蓝小天有些哑然，这姑娘还真直率，令他有些怀疑，这小女孩干脆就是长大后的路桃桃伪装的。
“路桃桃，你为什么在这里？”
接受了她就是路桃桃的设定，他跟她说话也变得直接起来。
“大哥哥认识我？”
小女孩这时倒感觉到一分意外。
“我是你未来的男朋友。”
蓝小天玩心大起，双手揪着路桃桃那张吹弹可破的小脸，故意说道。
“真的吗？”
小女孩居然不怀疑他的话，面上还露出灿灿惊喜。
“原来我长大后的男朋友这么帅。”
蓝小天更无语了，原来小时候的路桃桃居然这么花痴。
“你一个人呆在这干嘛？”
他换了个话题。
“对哦，我一个人呆在这干嘛？”
她的眼中忽然闪出了一阵水雾般的迷惘，整个人的气质也变得瓜兮兮的。
“我......”
她缩回了目光，咬着手指思考半天，终于想到什么，“妈妈，我在等妈妈回来。”
她的声调猛然上旋，言语中充满欢快的期待。
“你的妈妈？”
蓝小天没怎么听路桃桃说过，她不是说自己从小被关在诛邪会里吗？
可这地方，倒像是西欧贵族的乡村古堡，可比他小时候住的环境好太多了。
“妈妈，妈妈......”
小女孩不再回应他，只是目光怔怔地看着远方，等待着那所谓的妈妈的到来。
可山野荒缈，又如何能等到故人归来。
蓝小天陪着她等了半天，一直到天色昏沉，也没等到有人过来，看着小女孩也不像会放弃的样子，他没办法，只能试着去其他地方看看。
花园的后面，是一栋不大的小别墅，小别墅像是有人精心的收拾过，院子干净，外墙也整洁。
他试着推开门进屋，一进玄关，灯光自亮，玄关之上，赫然却是摆放着一尊灵位。
灵位上挂着年轻女人的黑白照片，那年轻的女人容颜和路桃桃起码有七分相似。
不用多想，这，只怕就是外面的小路桃桃苦等的妈妈了。
她的妈妈，也走的这么早吗......
这样看来，路桃桃和他，倒能算作同病相怜了。
但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如果她的妈妈早就走了，那她，为什么还执迷不悟般地在外苦等呢。
似乎随着他的心念闪动，眼前的场景也发生变化，变成了颤颤巍巍的小女孩，蜷缩着跪在蒲团上祭拜母亲。
她嘟囔着似乎一直在说些什么，碎乱的童语蓝小天也听得不真切，说着说着她会哭起来，哭个半天没了力气，抱着肚子趴在地上喘息，喘过气后，又絮絮叨叨地重复起什么。
很显然，小姑娘精神已经出现了问题。
“路桃桃。”
他凑了上去，不能再由着她这么一直哭下去，否则眼睛都只怕要被哭瞎。
恸哭的女孩并没有听到他的呼唤，他索性直接伸出手，将她从蒲团上抱了起来。
女孩竟没有过多地哭闹挣扎，任由他高高举了起来，二人目光相对，她的哭声停了下来。
“大哥哥......我想起来了，妈妈她，她已经离开我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难得平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蓝小天在她面前有某种亲和感。
“妈妈她，去了另一个更美丽的世界里，以后，大哥哥会陪着你的。”
蓝小天只能一通瞎说八道安慰道，他连现在这破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都没搞清楚呢。
他不是快死了吗？他的梦境里出现路桃桃，还是小时候的路桃桃，这些东西本来就没有逻辑。
“大哥哥......”
本以为这句话会让小女孩更控制不住嚎啕大哭，可女孩似乎变得平静下来，她只是低下头，沉思许久，良久以后，又抬起头。
“那个世界，真的很美吗？”
她问，目光灼灼。
“当然。”
蓝小天点头，“我妈妈也在那，她告诉我的。”
这句话说完，他觉得自己应该难过的，但其实自己没那么难过，他的脑海里不自觉地编织着一个世界，那个美丽的世界，那个未曾来得及变老的女人，在那里，会感到自由和快乐的吧。
路桃桃似乎跟他也是一样的反应，她抬着头遐思着，想着想着，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
场景又换了。
还是那个花园，她还坐在秋千上。
下午的天光昏沉地映射着大地。
白晃晃的光茫中，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推开天光而来，站到了小女孩的面前。
“桃桃，还记得我吗？我是爸爸啊。”
那男人逆着光，完全看不清脸，但他伸出了那只结实的大手，牵住了路桃桃那小小的手。
“我来接你回家。”
男人的声音有些沧桑，沧桑中夹杂着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笑意。
路桃桃盯着他看了半天，最终似乎选择相信了他，伸出小小的手，抓着他的手，跳下秋千，而后在他的牵引下，朝着天光走去。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就这样渐渐走远，接着，这片花园，这栋小别墅，都开始燃起熊熊火焰，火焰吞噬了一切，也将他从这场幻梦之中挤出来。
耳边传来阵阵流水的声音，水汽翻腾带来一丝体表的清凉，他试着睁开眼睛，但眼前还是灰蒙蒙一片。
又似乎感受到面庞之上一阵冰冷的触感，似乎有一双轻柔的手，在他的脸上，翩翩游走。
“路桃桃？”
蓝小天似乎嗅到了路桃桃身上那一抹熟悉的气味。
他试着睁开眼睛，不出意外的，眼前还是一片昏暗，但昏暗中又似乎多了一分别样的感觉。
他看清了路桃桃的脸，昏沉世界里，那张脸明晃晃地在他面前闪烁，在无尽的晦暗中，皎洁得像是月亮。
“我们这，是逃出来了？”
他意识略略清醒了几分，问到。
“嗯。”
路桃桃点了点头，却是隐瞒了她用蓝小天的仙轴空间替诛邪会运物资的事。
“我，我看到你的脸了。”
蓝小天继续说道。
“你的眼睛好了？”
路桃桃惊喜问道。
“没……看其他东西还是看不见，但看你，却能看清楚。”
他无法解释其中的原理，只好如是道。
“太好了，证明你眼睛快好了。”
路桃桃笑颜越发灿烂，似乎真心在为蓝小天开心。
“但愿吧。”
蓝小天还有些心有余悸，但这一次，能捡回命来已经不错了，别的，他也不愿再多想了。
他身体还极度虚弱，唯有心神略略缓过来几分，也顾不得其他，又倒头下去，躺在地上，静静地听着风声。
感受到身边一阵轻盈的风，路桃桃也跟着他躺了下来，她似乎刻意紧挨了他一分，两人躺在草地上，也不说话，大战之后的安宁分外地可贵，二人静静躺了大半天，蓝小天才开口，打破这平静。
“现在几点了？”
“不知道，可能四五点了吧。”
路桃桃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慵懒地看着天边那染上橘色的斜阳。
“你说现在，楚怡应该做好饭等我们了吧？”
蓝小天又问，言语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期待。
“可能吧，也有可能早就被陈星尘和白小云偷吃完了，不过说实话，她们做的饭，都没你做的好吃。”
路桃桃和蓝小天聊着寻常不过的日常，好似他们，已熟络得似一家人。
“我想吃红烧肉了。”
蓝小天继续说。
“我也想吃。”
路桃桃附和。
“可躺在这里的感觉啊，我不想动。”
他嘴上说得热闹，但身子却是不愿挪动半分。
“我也是，好累，好想大睡一觉。”
路桃桃已经有几分迷迷瞪瞪的感觉，她翻了个身子，不自觉地，将手臂压在他的身上。
蓝小天同样能看清那两条明晃晃的手臂，看清那纤细的手指的每一个细节，可奇怪的是，那双手臂外，世界的其他部分一片模糊。
“走吧，回去吧。”
联想刚刚梦到的那些诡异的场景，蓝小天心头多了一丝疑惑，已不可能再心无旁骛地在这躺着。
“好。”
路桃桃的声音变得软糯起来，可能再过一会儿，她也会这么睡过去。
她搀扶着他站了起来，在路上走了几步。
他的身形也还有些僵硬，浑身像要散架一般。
看来这次大战折腾得确实不轻，只怕短期内难以调养过来。
后面还要面临可能与修罗的大战，还要去发放居民的物资，只怕是想调养，都没时间调养。
更棘手的是自己的眼睛，如果恢复不了，难不成自己以后变成了半瞎子？
现实的压力一层层地卷来，但现在，他顾不得那么多。
他就好似蹒跚学步的孩童，好似耄耋之年的老人，现在能做的，是先让自己在路上能够走稳。
路桃桃艰难地扶住他，他身形不稳晃来晃去，路桃桃有些扶不住他，只能用身子挡着他的虚晃，二人的身体接触自然也就变多起来。
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路桃桃身上的轻盈和柔软像是有独特的吸引力，让他心生一种不自觉想要沉溺其中的感觉，他现在这种状态肯定是没精力去想男女之事占路桃桃便宜的，这种莫名其妙的依恋似乎来自于本能，像是一种心理性的依恋。
他从前也与路桃桃经常接触，却从未感受到这样的感觉，这种感觉甚至跳过了男女之间的心动，快进到了依恋期。
又偶尔偷瞥了几眼路桃桃，黯淡世界下，她被衬得愈发明艳，少女的眉眼浓烈到近乎于绚烂，甚至让蓝小天产生了几分不可直视的感觉。
完了，他该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心中恍然产生这样的感觉，令得他越发不敢直视路桃桃，逃避之下，心神收缩，眼前的路越加看不清，还自己踩到自己脚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路桃桃连忙用自己的身体阻住他的摔倒，看上去更像是他主动窜进了路桃桃的怀抱，二人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抱在一起，奇怪的是，蓝小天也没感受到心跳加速，倒是有一种沉溺于被窝中的舒服感觉，沁心而来。
闻着少女发间的馨香，感受着那紧挨的柔软，他心中那股舒服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甚至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轻快了好多。
他这边淡定地享受着美好，路桃桃那边，却是一点都淡定不下来了。
少年的肢体同样紧紧依偎着自己，碰触和摩擦刺激着她那颗单薄的心，她的心怦然狂跳，就像是里面点燃了无数只到处乱撞的二踢脚。
测过脸能看到他那血色单薄的白皙的脸，苍白给了他一种独特的清冷的感觉，衬得他那原本就算秀气的五官一种妖艳的绝美。
路桃桃心中居然想用美来形容他，形容这一个让自己大脑一片空白的男孩。
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蓝小天感觉到的是久经漂泊返回故乡的舒适感，而路桃桃觉得仿佛有一万阵疾风骤雨砸下，刺激得她像是要爆炸的气球。
这就是千千结的效果吗？
路桃桃有些恍然。
她如今能够闯入蓝小天的仙轴世界，甚至控制仙轴的开启，左右仙轴世界的流转，能证明她的任务八成是完成了，也就是，她和蓝小天之间，已有相互喜欢的感觉。
那感觉或许飘忽不定，但在千千结的放大下，孕成了如今这般狂乱且错落的感觉。
她越想越羞红了脸，浑身的血肉和毛孔都在紧绷着，这感觉无疑让她颇为难受，她想离蓝小天远一点，又担心他的眼睛，只能艰难地支撑着他，继续往前。
希望赶紧走过这几步，到时候蓝小天身体恢复些用仙轴回去，哪怕能打张车也好，这样至少不用这般黏糊糊地粘在一起。
可蓝小天却大有不愿从她身上离开之意，他实在虚弱，已再难驱动仙轴，而这地方荒郊野岭，自然也不可能打到车。
二人这般黏黏糊糊相互依偎着走了很远很远，直到黄昏都已落幕，他们才勉强走回城里。
夜幕将至，到时群鬼乱舞，只怕她俩很难相抗，好在楚怡她们担心安危，提前迎了出来。
陈星尘一见那奄奄一息的蓝小天，连忙跑了过来，从路桃桃怀中将蓝小天夺过，护在自己怀中，颇有宣誓主权之意。
蓝小天能感受到如此粗糙暴躁的手段自然是陈星尘，但遗憾的是，他同样看不清陈星尘的样子，除了路桃桃，不管是陈星尘还是楚怡，还是后面掩护的贞子和雪女，他谁都看不清。
“老陈，你轻点，你男人我骨头都快散了。”
但好歹回家了，他心中的负累又松了一分，他倚在陈星尘怀中，同样依偎着那寸许柔软，但这种感觉也不同，陈星尘这是属于他自己主动占便宜，路桃桃那是属于他被动想依赖。
“真可怜，来，姐姐抱抱。”
陈星尘紧抱着他，言语中尽是心疼。
蓝小天不太敢跟她说自己看不见的事，不然以这家伙的性格，估计又是一通瞎着急。
“我们回家吧。”
远远的楚怡看着他们俩亲昵如此的样子，眼中闪烁起一丝淡淡失落，当然，蓝小天现在不可能看得到这些细节。
“楚怡老婆，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啊？”
蓝小天不好冷落楚怡，以言语回应道。
“你个死渣男，都伤成这样了还不忘雨露均沾。”
陈星尘又习惯性地拍了一下他的头，打得他当时眼泪都飙出来了。
“陈星尘，你下手这么狠，我可是病号。”
蓝小天骂骂咧咧，趁机在陈星尘身后掐了一把。
“哎呀，真可怜，走，跟姐姐回去，姐姐好好照顾你。”
陈星尘假模假式放轻声音，环手勒住蓝小天的脖子，将他连拖带拽拽了回去。
“啊啊啊啊，谋杀亲夫啊......”
蓝小天一阵哀嚎，众人看着他这样子，一时哄笑不绝。
回到家，没跟着出门的白小云也扑了上来，差点给蓝小天骨头再一次撞散。
时已近晚，她们一起吃了饭，在路桃桃的掩护下，蓝小天眼睛看不见这事暂时没暴露，而后他借口太累躲进了房间，缩在床上，又进入神识空间，想看看今天运进来的物资。
还是那种奇怪的感觉，在仙轴世界中，他的视力并未受损，一切还能看得清除。
但出了仙轴，又几乎是什么都看不见的状态，这其中有且只有路桃桃一个异数。
检查了一下物资，这一次的冒险还算值得，这批物资自全国各地募集而来，粮食药品各项尽有，虽都是些应急物品，倒是也能支撑几十万人用上个把月时间。
稀释一下或许撑不了那么多天，但，再后面的事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接下来还有物资的派发......麻烦事很多，一想起来就颇为头疼。
他眼下还是想着先治好眼睛算了，这事只能秘密进行，明天想办法瞒着白小云她们，让路桃桃带着去医院看看吧。
拿出手机，正想悄悄给路桃桃打电话，手机却是率先响了起来。
路桃桃的电话。
“明天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
她主动提起了这事，倒有一分心有灵犀的感觉。
“好。”
蓝小天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挂断电话，身子还没躺到床上，便听到门把手一阵晃动的声音。
该死，进房间忘了锁房门了。
来不及阻止，便感到一道蹑手蹑脚的钻了进来，蓝小天虽然看不清，但猜都能猜到，肯定是陈星尘。
那道身影蹑手蹑脚地关好门，而后便小跑着冲了上来，跳到床上，扑到他身上。
他身形不稳，被陈星尘压倒，来不及说什么，她呼啸的唇便连连映在他的脸上。
“小坏蛋，姐姐来照顾你了。”
陈星尘一副如狼似虎的模样，令得蓝小天有些害怕，一是怕自己身子骨被她折腾得散架，二是怕自己眼睛的事被她发觉。
“老陈老陈，下次吧。”
他艰难地推开陈星尘，“我真的好累，而且，我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睁着眼睛，盯着陈星尘，虽然他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但此时，他必须装得天衣无缝。
“很危险吗？这次？”
陈星尘一听，慌张起来，注意力也成功被转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