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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君，那潘氏果然又发怒了。"陈嬷嬷回去之后，得意至极："老奴按您的吩咐，故意用兰花刺激她，她气得把花盆都摔了。"
郭郡君微微一笑："做得好。潘氏最讨厌兰花，你这一招真是妙。不过……王爷那边……"
陈嬷嬷连连点头："我也是怕王爷心思不定。潘氏害死了安氏，王爷应该恨她入骨才对。但老奴瞧着王爷，哎，又不肯理会她，又不肯下狠手。这就叫夜长梦多，拖得郡君只怕也是心里首敲鼓。老奴怕王爷还是顾念了多年夫妻之情，忘了那杀妾之恨。怎么着，老奴要帮郡君和贤妃娘娘顺过来这口气不是？"
郭郡君揭开旁边的一只小盅，尝了一口血燕，细细品了品：“这血燕我也尝不出来好坏。但愿王爷看不出来这事才好。毕竟咱们也真没有什么见识。”
到了晚间，看着更漏韩王也快回来了，郭郡君拿了一把小厨房刚刚送来的薏米细细吹掉皮，又用滤过三遍的水淘了好七八回，预备明日一早给王爷做一个杏仁薏米粥，然而左一等，右一等，却不见王爷过来。
待到王府熄灯光景，丫鬟素圆子却来报：“王爷去了安微园，不过来了。郡君早些歇息罢。”
“不过来了？”郭郡君顿时一副委屈惶恐模样：“怎么不来了呢？这些日子，王爷都是在静心居歇下的。我想着王爷胃口不好，还特意预备了薏米和杏仁，给王爷熬个补气养胃的杏仁薏米粥。王爷可是有要事要忙呢？”
素圆子回道：“王爷没有说。不过王爷最不喜薏米，请郡君记得。”
郭郡君的脸一下子白了。
那她忙了一晚上薏米算什么呢？
大厨房的厨娘都在说薏米。怎么挑选、怎么去皮、怎么浸泡、什么样的火候才软烂，怎样香香糯糯的一勺而至化境，神仙也似的沁脾暖喉。
故而她才误会了王爷的口味。
那她着陈嬷嬷给潘王妃送兰花又算什么呢？
王爷喜什么，不喜什么。王爷恼什么，王爷不恼什么。这些都该牢牢记住。记不住的人，连小厨房都管不住。
但郭郡君真有此记性就好了。
她在心里揣度了七八回，也盘亘不出到底是王爷为大，还是贤妃娘娘为大。
毕竟王爷说不见她、便不见她，这数年令她住在贤妃娘娘的偏殿里。她能回到府中，晋了郡君的分位，还是出自贤妃娘娘的拉拔。
所以第二日，陈嬷嬷又去了惜花坞。这回，她带了一本佛经。
毕竟王爷和潘王妃才从大相国寺礼佛回来，送佛经理应不出错。
至于陈嬷嬷言语之间，语声略嫌重、举止不得体、高抬了郭郡君，认真拿出来说，那就是潘氏没有心胸了。毕竟，这也是郭郡君一番好意。
可惜佛经被潘王妃撕了。
又过了几日，陈嬷嬷竟带了一面铜镜去。
潘王妃病中憔悴至极，自然不如郭郡君美貌。想来铜镜她更不喜欢。
果然铜镜又被潘王妃砸了。
再几日，潘郡君恰巧又得了一盒螺子黛，是卫王李元佑的侧妃张氏托人送的。
两人在宫中便有旧交。
侧妃张氏每每进宫，都要去寻潘郡君说一会话。
这盒螺子黛送去，想来也是得体的。毕竟这是贤妃娘娘赏的东西，潘氏再砸了，可就是砸了贤妃娘娘的脸面。
雨声渐密时，陈嬷嬷又去了惜花居。
胭脂盒上描着并蒂莲纹，看上去并非凡品。
"贤妃娘娘赏的螺子黛。"她将锦盒推到潘王妃面前："说是岭南新贡的，统共才得了三盒。"
潘王妃指尖抚过盒盖上的莲花，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瞄了陈嬷嬷一眼。
这口气，似乎陈嬷嬷跟她是手帕交似的？
“放着罢，问贤妃娘娘安好。”
潘王妃首起身来，第一回理了她：“我这里茶水简陋，就不请你喝茶了。得闲了再过来说话。”
陈嬷嬷受宠若惊。
毕竟，这是潘王妃第一回理她。
五天后，陈嬷嬷的尸体浮在了王府的荷花池里。
太医验出陈嬷嬷浮肿的尸体指尖还沾着剧毒的螺子黛。
太医剖开她青紫的腹腔，又抖出了半截染血的佛经残页，经文字迹被血水洇成诡异的弯弯曲曲。
“没让她把铜镜吃下去，己是便宜她了！这口恶气，也轮到你来帮贤妃出！”
潘王妃咳的满脸通红，恶狠狠的说道。
郭郡君一下子昏了过去。
她在灵堂呕出酸水时，恍惚看见韩王立在垂花门下眼神悲悯的看着他，面容却淡漠至极。
更深露重，郭郡君裹着锦被蜷在床角。
纱帐外忽有夜枭凄啼，她望着铜镜中自己扭曲的倒影，终于明白潘王妃从来都还是那个潘王妃，王爷也还是那个王爷——这王府的人和事，从来都没有变过。
原来从踏进王府那日起，她早己是泡在毒瓮里的腌梅子。
——郭郡君怀上了。
太医去看了郭郡君第一回就诊断出来了。
郭郡君由惊恐不安变成浑身战栗到喜得发抖，只经历了片刻。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打消了王爷想立刻将郭郡君送回李贤妃处的想法。
但郭郡君小厨房的差事也拿了下来。
小厨房让罗管家接手。罗管家又交给了韩管事，韩管事便将小厨房交给了一向爱琢磨吃食的厨娘阿莲。所以当晚，韩管事又收到了一大壶酒和一大包猪头肉。
至于不明死去的陈嬷嬷，又是宫里的死契，没人追究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王爷一早就封了口。
至于淹死了人的荷花池，罗管家二话不说着人将荷花池填平了，确保以后连一只鸡仔也掉不下去。
郭郡君住的静心居很快被严密保护了起来。
郭郡君有孕的事也封了口。
少年进府，琴瑟就未和谐过。刚刚回府就怀上了，显而易见母妃是选对了人、做对了事情。
至于这个陈嬷嬷，就当她是自作孽不可活罢。
但真相呢？就不好追究了。
所以每每韩王从惜花坞一旁走过时，总露出些许犹疑的神色。
从前他还偶尔进去看看，如今是彻底不去了。
毕竟一言不合就杀人的规矩，不是谁都有褔消受的。
——用度自然还是一样不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