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暮春的玉兰簌簌落在王府朱漆门槛上，南清禾正倚着回廊给腹中孩子绣虎头帽，忽见街角闪过一抹熟悉的鹅黄裙裾。
那是户部侍郎家的嫡女沈明姝，平日总借着请安之名在王府逡巡，此刻却攥着沾血的帕子跌跌撞撞扑来："南姐姐...陆将军他..."
绣绷"啪嗒"坠地，南清禾望着帕子上暗红的血渍，耳畔嗡嗡作响。
沈明姝掩面啜泣，指尖却悄然勾着得意的弧度："我安插在军营的眼线说，将军为救士兵被长枪贯穿右腹，如今昏迷不醒..."
话音未落，南清禾眼前炸开刺目的白光，脚下突然打滑，整个人向后栽倒。
剧痛从后腰炸开，南清禾蜷缩在满地玉兰花瓣中，冷汗浸透了月白中衣。
腹中翻搅的绞痛让她几乎昏厥，朦胧间听见丹枫凄厉的哭喊："来人！快传太医！"沈明姝僵在原地，看着汩汩鲜血渗染衣料，这才意识到玩脱了。
当陆晗予快马加鞭赶回王府时，正撞见太医们神色凝重地围在房间外。
他扯开缠着纱布的右肩，不顾伤口崩裂的刺痛撞开房门。
南清禾苍白的面容映入眼帘的刹那，他的心脏几乎停跳——她的手死死揪着被褥，鬓发散乱地贴在冷汗涔涔的额角，床边瓷盆里盛着暗红的血水。
"禾儿！"陆晗予踉跄着扑到榻前，染血的手掌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指。
南清禾虚弱地睁开眼，望见他活生生站在眼前，积攒的恐惧与委屈化作泪水奔涌而出："你还活着...他们说你..."
陆晗予立刻将她颤抖的身子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发顶轻颤："我在，我回来了。是谁敢传这种谣言？"
太医擦着冷汗禀明："王妃动了胎气，幸得将军及时赶回...只是需静养月余，万不可再受刺激。"
陆晗予的眼神瞬间冷若冰霜，转头望向躲在屏风后的沈明姝，杀意如实质般蔓延："敢拿我的妻儿性命造谣..."
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却在怀中的人轻轻拽他衣角时骤然放柔，"先顾着你和孩子。"
暮色渐浓，陆晗予将温热的药碗凑到南清禾唇边，指腹无意识着她凹陷的脸颊。
窗外传来侍卫押解沈明姝的脚步声，他低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往后，谁也伤不了你们分毫。"
南清禾依偎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腹中的小生命突然轻轻一动，仿佛也在回应这份安心。
夜里，陆晗予跪坐在榻边，目光痴痴地凝望着南清禾高高隆起的小腹，绷带缠绕的指尖悬在半空，迟迟不敢落下。
出征前堪堪盈握的纤细腰身，此刻己化作柔和的弧线，隔着月白绸衫，仿佛还能看见生命在其中轻轻起伏。
“愣着做什么？”南清禾蜷在软垫里轻笑，伸手勾住他颈间的平安符。
陆晗予这才如梦初醒，小心翼翼地将手掌覆上去，粗糙的掌心贴着温热的肌肤，突然感受到轻微的顶触。
他浑身一震，瞳孔里漾开惊喜的涟漪：“动了！他在踢我！”
“这几日越发不安分了。”南清禾歪头枕在他膝头，发丝垂落如墨瀑。
陆晗予俯身时牵动伤口，却浑然不觉，只把耳朵贴在她小腹上，屏息聆听着那细微的律动。
夕阳透过纱帐洒进来，将他银白的发梢染成琥珀色，“像战鼓...”他突然喃喃道，“但比任何号角都让我心动。”
南清禾指尖穿过他凌乱的银发，在他后颈轻轻挠了挠。
陆晗予抬头时，她飞快地啄了下他鼻尖：“就会说胡话。”话音未落，腹中的小家伙突然连踢两下，惹得两人同时笑出声。
陆晗予顺势躺到她身侧，手臂环过她腰际，掌心牢牢护着隆起的腹部，“等阿桃出生，我要教他骑马射箭，还要...”
“还要带他去江南看萤火虫。”南清禾接口道，睫毛扫过他泛红的脸颊。
陆晗予翻身将她圈在怀中，小心翼翼避开伤口，低头吻去她眼角未干的泪痕：“等你出了月子，我们全家即刻启程。”
他的声音混着温热的呼吸落在耳畔，“这次，我半步都不会离开你。”
暮色渐浓，南清禾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陆晗予却始终睁着眼，指腹一下又一下轻缓地抚过她的肚子，仿佛这样就能将错过的时光都补回来。
窗外的玉兰随风轻颤，将月光筛成细碎的银箔，铺满这对劫后重逢的爱侣。
次日，南清禾颤抖的指尖抚过陆晗予缠着绷带的右肩，纱布缝隙里渗出的血渍刺痛她的双眼。
记忆中那个永远挺拔如松的身影，此刻竟因自己的眼泪而手足无措，慌乱地用未受伤的手去擦她不断滚落的泪珠："别哭...这点伤真的不疼。"
"怎么会不疼..."她哽咽着将脸埋进他颈窝，温热的泪水浸透他单薄的里衣。
出征前还意气风发的人，归来时却带着满身伤痕，每一道绷带都像一把利刃，绞得她心口生疼。
陆晗予的心跳透过胸膛传来，却抵不过她抽噎声里的自责："是我没用...连自己和孩子都护不好，还让你在战场上分心..."
"胡说！"陆晗予猛地将她搂进怀里，牵动伤口闷哼一声，却仍固执地收紧手臂，"你和孩子好好的，就是我活着回来的全部意义。"
他滚烫的掌心覆上她的后颈，声音沙哑得厉害，"我宁愿自己千疮百孔，也不愿你掉一滴眼泪。"
南清禾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望着他眼下青黑的阴影和结痂的伤口，突然咬住他的肩膀。陆晗予一动不动地承受着，任由她将恐惧、心疼与委屈都宣泄在这一咬中。
首到齿间尝到血腥气，她才松口痛哭："以后不许这样了...不许再让我担惊受怕..."
"好，都听你的。"陆晗予吻去她睫毛上的泪珠，喉间泛起酸涩。
出征时九死一生他未皱过眉，此刻却被她的眼泪灼得眼眶发红。
他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一字一顿道："这里永远为你跳动，就算战至最后一刻，也会拼尽全力回到你身边。"
暮色漫过窗棂，南清禾蜷缩在他怀中渐渐睡去，的脸颊仍带着未干的泪痕。
陆晗予低头凝视着她，轻轻擦去她嘴角的抽噎，在她额头落下虔诚一吻。
这一路浴血归来，他终于明白，比起战场上的刀枪剑戟，最令他心痛的，是她为自己落下的每一滴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