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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皓天在朦胧中感受到手掌传来的温度，那是李秀兰的体温。
他想睁开眼，却发现意识仿佛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停留在这个时空，另一半却在经历着无数闪回的画面。
他看到了二十年后的李秀兰，那个因为自己的无能而日渐憔悴的女人。
她站在缝纫机前，双手粗糙，眼角布满皱纹，为了补贴家用日夜赶工。
而他却躺在床上，借口身体不适，连轴转的是烟酒和麻将。
“你就是个废物！”记忆中的李秀兰终于爆发，把一摞账单砸在他脸上，“我嫁给你真是瞎了眼！”
那一刻的痛，比现在身上的伤口还要深。
崔皓天想伸手抓住那些画面，却发现它们如同沙粒般从指缝中流走。
他看到李秀兰带着女儿离开的背影，看到她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时颤抖的手，看到自己跪在医院走廊上，听医生宣布她因过度劳累而猝死的消息。
“不要！”崔皓天猛地睁开眼，冷汗浸透了病号服。
“皓天？”李秀兰被他的动静惊醒，连忙起身查看，“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
崔皓天死死地抓住她的手，力道大得让李秀兰皱起眉头。
他贪婪地看着眼前这张年轻的脸，还没有被岁月和苦难刻下印记的脸。
“秀兰，”他哑着嗓子说，“对不起。”
“你说什么胡话？”李秀兰想抽回手，却被他攥得更紧。
“我不会再让你吃苦了，”崔皓天的眼中闪着泪光，“等我好了，我就去找工作。我记得县里的水泥厂在招工，我去应聘。”
李秀兰愣住了。这些天她正为这事发愁，却没想到崔皓天会主动提起。
“你的伤还没好，先别想这些。”
“不，我要想，”崔皓天固执地说，“我还可以去学开车，听说运输队缺司机，工资比普通工人高。等攒够了钱，我们就把家里那间破屋子翻新……”
李秀兰看着滔滔不绝的丈夫，心里又暖又酸。
她不知道崔皓天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上进，但她分明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好，都听你的，”她轻声说，“但你得先把伤养好。”
崔皓天点点头，却在心里暗暗发誓：这一世，他一定要让李秀兰过上好日子，一定要弥补上辈子所有的过错。他要用尽全力去爱她，保护她，让她永远不会说出“嫁给你是瞎了眼”这样的话。
窗外的阳光渐渐明亮，照在病房的地板上。
新的一天开始了，对崔皓天来说，这也是重生后真正的第一天。
李秀兰刚想起身去打水，崔皓天却一把拉住她的衣角。
“别走。”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哀求，“再陪我一会儿。”
这样的崔皓天让李秀兰有些不习惯。
往日里，他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从不会这样示弱。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在床边坐下。
“你到底怎么了？”李秀兰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该不是烧糊涂了吧？”
崔皓天摇摇头，目光却始终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
他知道，这个时候的李秀兰还保留着对他最后一丝期待。
那双明亮的眼睛里还没有失望和绝望，那张清秀的脸上还没有刻下岁月的沧桑。
“秀兰，”他突然说，“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吗？”
李秀兰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你这人，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那天你穿着蓝格子布衣裳，头上还别着一朵小白花。”
崔皓天的声音轻柔下来，仿佛在回味一段美好的记忆，“你站在供销社门口，低着头数着手里的粮票。”
“行了行了，”李秀兰有些羞赧地打断他，“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养伤，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不，我要说。”崔皓天执拗地继续，“那时候我就在想，这姑娘真好看，要是能娶回家该多好。”
李秀兰忍不住轻轻打了他一下：“少贫嘴。当初要不是我爹拗不过你，能答应这门亲事？”
“是啊，”崔皓天苦笑，“我那时候可真不是个东西，整天游手好闲的，谁家姑娘看上我都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李秀兰听他这么说，心里一酸：“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但是从今天起，我要变了。”崔皓天握住她的手，一字一句地说，“我不能再让你失望，不能再让你受苦。”
正说着，病房的门被推开，一个护士探头进来：“李秀兰同志，你丈夫的药该换了。”
李秀兰连忙站起来，却被崔皓天拽住了手腕。
他的力道不大，却让她莫名心疼。
“你先去忙，”崔皓天松开手，“等我好了，带你去县城照相馆拍张照片。咱们结婚到现在，还没拍过像呢。”
李秀兰一怔，眼圈突然红了。
她记得去年就跟崔皓天提过这事，但被他一口回绝说浪费钱。
没想到他现在居然主动提起。
“你啊，”她转过身擦了擦眼角，“就会说好听的。”
崔皓天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暗暗发誓：这一次，他说到做到。不仅要带她拍照，还要让她穿上最漂亮的衣裳，戴上最好看的首饰。他要用余生的每一天，来弥补前世欠下的债。
护士熟练地给崔皓天换着药，李秀兰在一旁看得揪心。
每次碘酒涂抹在伤口上，崔皓天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但他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你这伤口有点深，得多住几天院。”护士叮嘱道，“别着急下地走动。”
崔皓天点点头，目光却一首追随着在病房里忙前忙后的李秀兰。
她把从家里带来的旧被褥铺在病床上，又把崔皓天的枕头拍松。
那双粗糙的手笨拙却认真，让崔皓天看得心疼。
“对了，”李秀兰突然想起什么，“咱家那点积蓄都用来交住院费了，我得去找队长借点工分。”
“不用。”崔皓天连忙说，“我记得咱家后院那棵老槐树下埋着个罐子，里面有二十块钱。”
李秀兰一愣：“什么罐子？我怎么不知道？”
“是我……”崔皓天顿了顿，“是我偷偷存的钱，本来想买点酒喝的。”
李秀兰的眼神立刻冷了下来：“就知道喝酒！”
崔皓天看着她转身就要走，连忙解释：“不是，秀兰，我现在把钱都给你。以后挣的钱也都交给你管。”
李秀兰的脚步顿住了。她回过头，狐疑地打量着崔皓天：“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崔皓天郑重其事地说，“等我出院了，咱们就去供销社，给你和孩子们添两身新衣裳。”
李秀兰的眼眶又红了。
她记得去年冬天，崔皓天一次喝醉酒，把她好不容易攒下的买棉衣钱都输在了赌桌上。
那个冬天，她和孩子们只能穿着打了补丁的旧衣服，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你……”她欲言又止，“你真的想通了？”
“想通了。”崔皓天的声音有些哽咽，“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孩子们。”
李秀兰别过脸去，不让他看见自己的眼泪。
她快步走到门口，又停下来说：“那我先回去拿钱，你好好躺着。”
“等等！”崔皓天又叫住她，“罐子埋得有点深，你一个人挖不动。让咱们家老大帮你。”
李秀兰点点头，推开门走了出去。
阳光从门缝里漏进来，照在崔皓天的脸上。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前世李秀兰离开时的背影。
那时的她，早己被生活磨去了所有希望。
不，这一世他不会让悲剧重演。
他要用双手创造一个新的未来，让李秀兰重拾笑容，让孩子们过上好日子。
就在这时，病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李秀兰惊慌的声音：“皓天！不好了！咱们家老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