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摩托车尾灯划破夜色时,杨鸿雪的指关节在车把上绷得青白。
后视镜里旧厂的轮廓渐渐模糊,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沉闷地撞击着肋骨——袖扣里的录音笔还发烫,里面记录着张伟提到“9月15日启动仪式”的每一个尾音。
“抓紧。”韩立的声音被风声吹散,摩托车碾过减速带时,杨鸿雪的膝盖撞到韩立背上,旧伤处的钝痛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他伸手摸向靴筒里的战术刀,刀鞘边缘的磨损处硌着掌心,像是某种无声的誓言——三小时前在通风管道里,林嫣塞给他这把刀时说“留着割绳子”,此刻它倒成了最可靠的依靠。
凌晨两点零七分,基地的铁门打开了。
王涛的身影先探了出来,战术手电的光照过两人沾着煤灰的裤脚,他紧绷的嘴角放松了些:“在锅炉房找到了李欣怡,她轻度一氧化碳中毒,正在医疗室吸氧。”
杨鸿雪的脚步停在了原地。
月光从他身后洒进来,让王涛眼下的黑眼圈显得更重了。
这个总说“特勤队不需要睡觉”的男人,此刻喉结动了动:“她醒了五分钟,只说了‘密码在镯子夹层’。”
“走。”韩立拍了拍他的肩膀,手掌的温度透过脏外套传了过来。
杨鸿雪跟着走进基地,消毒水的气味突然涌入鼻腔——医疗室的门虚掩着,白色床单下的轮廓让他想起大二那年冬天,李欣怡裹着他的羽绒服在教室外等他的样子。
那时她总说“杨鸿雪,你再挂科我就甩了你”,现在倒真的甩了,只是甩得如此狼狈。
“先看证据。”王涛的声音从资料室传来。
杨鸿雪转身时,医疗室的门帘被风吹起一角,他看见李欣怡的手搭在床边,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散发着幽光——和三天前在酒吧见到她时一样,镯子内侧有一道细微的裂纹,他曾开玩笑说“这裂纹像不像莫比乌斯环”,现在想来,那裂纹下面藏的恐怕不是什么环,而是要命的密码。
资料室的投影仪亮了。
王涛调出卫星定位图,红色标记在旧厂主车间的长条桌下闪烁:“张伟的怀表,里面嵌着微型摄像头,拍了十七天的监控。”他点击播放键,画面中出现了赵明华的脸——这个总在讲台上擦眼镜的老教授,此刻正把一叠竞赛报名表塞进碎纸机,陈东站在他身后,手里握着一把银色手枪。
“幽影”两个字突然在杨鸿雪的脑海中炸响。
三天前林嫣在酒吧说“我听见他们提到幽影”时,他还以为是某个地下拳赛的名字,现在看到屏幕上赵明华撕开碎纸机的动作,才明白所谓的“幽影”,恐怕是藏在学术竞赛里的毒瘤。
“核心成员可能这两天就会动手。”王涛关掉投影仪,蓝光在他的镜片上碎成了星星点点,“地宫启动需要至少五个人的生物信息,张伟的怀表拍到陈东在采集指纹——”
“苏若教授。”杨鸿雪突然说道。
不知何时林嫣站在了门口,黑色皮衣勾勒出她利落的肩部线条,“今早我去实验室找苏教授,她抽屉里有半盒带血的棉签。”她走到投影仪前,手指点在陈东的脸上,“这个学生上周帮苏教授搬过实验器材。”
资料室里的空气突然凝固了。
杨鸿雪想起三天前苏若教授拍着他的肩膀说“小杨,来我实验室”时的温度,想起她白大褂上永远沾着的试剂渍,此刻后颈泛起一阵凉意——那些棉签上的血,恐怕是苏教授的吧?
“需要警方支援。”王涛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旧厂外围的信号异常是加密通讯,我这边只能定位到大致范围,但要端掉地宫……”
“我去警局。”杨鸿雪打断了他。
林嫣转头看着他,瞳孔在黑暗中缩成了一条细线:“你确定吗?上次在市局,张副局长的眼神——”
“必须确定。”杨鸿雪拿出手机,屏幕上还保存着王涛发来的李欣怡的定位截图,“李欣怡的镯子夹层里有密码,张伟的怀表有监控,这些足以让他们相信。”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再说……苏教授还在他们手里。”
警局的晨光比基地的亮得刺眼。
杨鸿雪坐在局长办公室里,玻璃茶几上摆着他摊开的证据:录音笔、翡翠镯子(此刻正由技术科拆解)、卫星定位图。
张副局长的钢笔尖悬在笔记本上,停顿了三秒后重重地落了下去:“地宫在哪里?”
“旧厂地下三层。”杨鸿雪指了指定位图,“王涛的人用雷达扫描过,有中空结构。”他想起昨晚在通风管道里摸到的潮湿石壁,想起韩立说“这管道通向锅炉房”时,头顶传来的脚步声——那些人恐怕不是在巡逻,而是在守着地宫入口。
“精锐小队今晚八点到位。”张副局长合上笔记本,“但你要保证,这些证据不是恶作剧。”他的目光扫过杨鸿雪皱巴巴的衣领,扫过他靴筒里露出的战术刀鞘,最后停在他的眼睛上,“我女儿去年参加数学竞赛,成绩被人替换了。”
杨鸿雪的呼吸停顿了一下。
他想起李欣怡提过,张副局长的女儿在清大读数学系,想起陈东电脑里那份被篡改的竞赛名单——原来有些事情,受伤害的从来不止一个人。
“我保证。”他说,喉结动了动,“用我的命保证。”
当星芒酒吧的霓虹灯在暮色中亮起时,杨鸿雪的衬衫上还沾着警局的咖啡渍。
林嫣推开门,安姐的笑声夹杂着龙舌兰的香气飘了过来:“小杨来了?坐,我给你调一杯血腥玛丽。”她涂着酒红色指甲油的手在调酒器上飞舞,冰块碰撞的声音中,她说:“我有一个线人,在幽影负责财务。”
杨鸿雪的手指在吧台上敲了两下。
林嫣坐在他旁边,皮衣蹭着他的手臂:“安姐的线人……”
“上个月帮我端掉了一个地下赌场。”安姐把酒杯推了过来,血色的酒液里漂着一片柠檬,“他说幽影这两天要转一笔大钱,账户名是‘地宫维护’。”她从吧台下面拿出一张纸条,推到杨鸿雪面前,“账号,还有转账时间——9月14日晚上十点。”
杨鸿雪拿起纸条。
纸边带着安姐的香水味,是铃兰和烟草的混合味道,和她身上的气息一样矛盾。
他想起三天前在旧厂,通风管道里飘过铃兰的香气,想起林嫣今早说“我在通风管等你”——原来那时安姐就己经参与其中了。
“谢谢。”他把纸条折成小块,塞进钱包夹层,“需要什么回报?”
安姐笑了起来,眼角的细纹里透着风情:“等你端掉幽影,来我酒吧唱首歌。”她的目光扫过林嫣,又落回杨鸿雪的脸上,“就唱《海阔天空》,我喜欢黄家驹。”
基地的深夜比酒吧冷。
韩立在电脑前敲着键盘,屏幕的蓝光映得他眼下泛青:“资金流向查到了,二十七个海外账户,最后都汇到了瑞士……”他突然停了下来,手指在触控板上快速滑动,“等等,这个账户名……”
“苏若实验室。”王涛从他身后探过头来,声音突然提高,“去年苏教授申请的基因项目经费,三百万,原来进了幽影的口袋。”他抓起桌上的马克笔,在白板上画了一条线,“陈东是苏教授的学生,赵明华是项目审核组长,张伟……”
“张伟是清大校友总会的。”杨鸿雪接过话头,他站在白板前,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苏教授的项目需要校友赞助,张伟负责牵线。”他想起苏教授上周说“校友捐了一台新仪器”时的笑容,此刻那笑容在他的脑海里破碎成了碎片——原来捐的不是仪器,而是毒药。
这时手机震动起来。
杨鸿雪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个未知号码。
他按下接听键,对方的呼吸声像是浸在水里:“杨同学,我有幽影的核心证据。”是个男声,刻意压低了音调,“今晚十一点,后海码头,别带警察。”
杨鸿雪的手指在手机壳上掐出了红印。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回声,能听见韩立在身后敲键盘的声音突然停了,能听见王涛从白板前转身的动静。
“凭什么让我相信你?”他说,声音平稳得像是提前演练过。
“有李欣怡的录音,”对方轻笑了一声,“被覆盖前的原版,我这里有。”
杨鸿雪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想起王涛说“李欣怡最后一段录音被覆盖”时的表情,想起医疗室里李欣怡抓着他的手腕说“鸿雪,他们……”时突然闭上的眼睛——原来被覆盖的,是更重要的东西。
“十一点,后海码头。”他说,拇指在挂断键上悬了三秒,“我一个人去。”
挂断电话时,后海的风正从基地的窗户灌进来。
杨鸿雪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22:37。
他拿出钱包里的纸条,安姐给的转账时间是22:00,而匿名电话里说的证据,很可能就藏在那笔钱的流动里。
不知何时林嫣站在了他身后。
她的手放在他的手背上,温度透过皮肤传了过来:“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杨鸿雪摇了摇头,他想起通风管道里林嫣塞给他的战术刀,想起她今早说“我在通风管等你”时眼中的光芒,“如果是陷阱……”
“那更要一起去。”林嫣的手指收紧了,“你忘了吗?我在通风管等过你,这次换你等我。”
杨鸿雪望着她的眼睛。
窗外的月光洒了进来,在她的睫毛上镀上了一层银。
他想起三天前在旧厂,通风口漏下月光时,韩立说“跳下去”,而他跳下去时,听到管道里有极轻的脚步声——原来那时林嫣真的在那里,藏在阴影中,盯着那些追逐他们的人。
“好。”他说,把战术刀从靴筒里抽出来,递给她,“你拿这把,我用你的。”
林嫣接过刀,刀鞘上还留着她的体温。
她笑了笑,把刀别在腰间:“走吧,别让人家等急了。”
基地的挂钟敲响十点时,杨鸿雪拿出手机,给韩立发了一条消息:“后海码头,开启所有监控。”他望着窗外渐渐浓重的夜色,想起王涛白板上的线条,想起安姐给的账号,想起李欣怡还在医疗室吸氧的样子——决战的齿轮己经开始转动,而他和林嫣,正站在齿轮的最前端。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他掏出来,是韩立的回复:“收到,王队说他调了无人机。”
杨鸿雪把手机放回口袋。
林嫣己经站在门口,皮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他走过去,伸手推开基地的门。
夜风裹挟着秋意扑面而来,他听见自己说:“走吧。”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某个黑暗的房间里,一部老式座机的听筒被轻轻放下。
电话那头的人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定位信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杨鸿雪,你以为自己是猎人?
月光洒过窗台时,他按下了键盘上的发送键。
一条短信跳进杨鸿雪的手机:“码头第三根柱子下,有惊喜。”
杨鸿雪低头看手机,喉结动了动。
林嫣凑过来看,发件人号码被隐藏了,只显示着乱码。
“这是个陷阱。”她说,声音里没有一丝恐惧。
“我知道。”杨鸿雪把手机放回口袋,“但总得有人去踩。”
他转身走向停在基地外的车,林嫣跟在他身后。
夜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腰间别着的另一把战术刀——那是林嫣的,刀柄上刻着一个极小的“嫣”字,此刻正贴着他的皮肤,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十点零五分,车驶入夜色。
杨鸿雪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着不成调的节拍,后视镜里,基地的灯光渐渐变成了一个小点。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录音笔,里面存着张伟的声音,存着赵明华的脸,存着他们所有的恶行。
而在更深处的黑暗中,地宫的石门正在缓缓移动。
9月15日的启动仪式,正随着时针的转动,逐渐逼近。
这时杨鸿雪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他瞥了一眼屏幕,是个未知号码。
他按下接听键,对方的呼吸声比上次更重:“杨同学,你迟到了。”
杨鸿雪握紧方向盘,指关节泛白。
他能听见后海的浪声从听筒里传来,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能听见林嫣在副驾驶座上调整战术刀位置的轻微声响。
“马上就到。”他说,声音平稳得像是提前演练过。
挂断电话时,后海的灯塔己经在前方亮起。
杨鸿雪望着那束光,想起李欣怡曾经说“灯塔像守护星”,此刻却觉得那光更像一把刀,悬在头顶,随时可能落下来。
林嫣突然伸手,握住他的手背。
她的手很凉,但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了过来,像一团小火苗。
“别怕。”她说,“我们一起面对。”
杨鸿雪转头看着她。
月光洒在她的脸上,把她的轮廓勾勒得很柔和。
他想起三天前在旧厂,通风管道里的灰尘掉进眼睛时,是她递来的湿纸巾;想起今早她塞战术刀时说“留着割绳子”,此刻那把刀正别在她腰间,随时准备割断所有的阴谋。
“好。”他说,踩下了油门。
车尾灯划破夜色时,杨鸿雪摸了摸口袋里的录音笔,又摸了摸腰间的战术刀。
他知道,决战的时刻,终于要到了。
而在城市的某个角落,某个男人放下望远镜,转身走向黑暗中的电梯。
他按下“负三”的按钮,电梯门合上时,他笑了笑,对着空气说:“欢迎,杨同学。”
这时杨鸿雪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拿起来,是一条新短信:“第三根柱子下,密码是李欣怡的生日。”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悬了悬,最终没有回复。
林嫣凑过来看,轻声说:“李欣怡的生日是……”
“5月17日。”杨鸿雪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大二那年,我给她买了个蛋糕,奶油抹了我一脸。”
林嫣转头看着他,眼里有什么东西闪了闪。
她刚要说话,杨鸿雪的手机又震动起来,是韩立的消息:“码头监控显示,第三根柱子下有金属箱,热成像显示箱内有……”
消息突然中断了。杨鸿雪皱起眉头,再点进去,显示“发送失败”。
林嫣的手放在腰间的战术刀上:“信号扰了。”
杨鸿雪点了点头,把车停在离码头两百米的巷子里。
他和林嫣下了车,沿着海岸线朝码头走去。
后海的浪声越来越清晰,第三根柱子的轮廓在月光下逐渐显现出来——那是一根水泥柱,底部有一个铁箱,锁孔里插着一把钥匙。
杨鸿雪蹲下身,握住钥匙。
钥匙上沾着海水的咸味,他转动钥匙,锁扣“咔嗒”一声弹开了。
箱盖掀开的瞬间,月光照了进去,里面躺着一个银色U盘和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苏若教授。
她的白大褂上沾着血,手腕上绑着铁链,背景是潮湿的石壁——正是旧厂地下三层的样子。
杨鸿雪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他抓起U盘,塞进外套内袋。
林嫣蹲在他旁边,指尖轻轻碰了碰照片:“苏教授……”
“走。”杨鸿雪站了起来,“回基地,用王涛的电脑解析。”
他们转身往回走,刚走了两步,身后突然传来金属摩擦的声音。
杨鸿雪回头,看见第三根柱子的底部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向下的石阶,石阶尽头有光——是昏黄的灯光,很像旧厂地宫的样子。
林嫣的战术刀己经出鞘。
她挡在杨鸿雪身前,目光扫视着石阶:“这是个陷阱。”
“我知道。”杨鸿雪拿出手机,果然没有信号。
他看了一眼时间:22:57,离十一点还有三分钟。
“进去。”他说,“他们要的是我,我进去,你在外面等,一旦有动静……”
“不行。”林嫣打断了他,“要进一起进。”
杨鸿雪望着她,最终点了点头。
两人沿着石阶往下走,潮湿的空气笼罩着他们的身体,石壁上的青苔蹭着他们的手臂。
走到尽头时,一扇铁门出现在眼前,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