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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缸里的水漫过腰际时，时玥尾鳍上的灰鳞正一片片倒竖起来。月光从雕花窗棂漏进来，在鳞片上割出冰裂纹似的细光——像极了顾延昨日摔碎的那只前朝瓷碗，连裂纹走向都分毫不差1。
“阿玥忍一忍。”顾延的声音混着蜜饯的甜腻气飘来。他挽着袖口蹲在缸边，指尖捻着药膏，烛光给睫毛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任谁看了都是个心疼媳妇的渔家郎。只有时玥瞧见他垂落的左手藏在阴影里，三根手指正无声敲击缸壁——那是驯兽师调教海豚时用的催痛暗号。
鱼鳞窸窣摩擦着缸底青苔，时玥突然弓起身子。新生的鳞片从尾椎刺出，裹着血丝挤开旧鳞，如同蚌壳被硬撬开血肉。每月十五的剥鳞之痛原是瞒着顾延的，首到半月前他“偶然”撞见她蜷在礁石缝里发抖。此刻他蘸着药膏的棉布按上伤口，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鳍：“疼就咬我肩膀。”
时玥一口咬在他锁骨上。
“嘶……”顾延闷哼着笑，任她尖牙陷进皮肉，“我们阿玥属小狗的？”缸中药液突然翻涌，七八条鳞片打着旋沉底，边缘泛起淬毒般的幽蓝——这是鲛人泣珠的前兆。顾延的指尖立刻贴上她眼尾，力道温柔得像接住坠露的柳梢。
远处突然响起破锣嗓：“顾家郎君！潮汛来了——”
码头灯火霎时燃成碎金。跛脚船娘春娘正单手拽缆绳，麻绳深勒进结痂的虎口，空荡荡的右袖管在咸风里猎猎作响。三日前她为护渔童被鲨鱼咬断胳膊，此刻却用牙叼着渔网死结，左腿卡进船板裂缝固定住失控的舢板5。
“接稳喽！”她含糊吼着，猛地将网抛向顾延。渔网在半空散成星幕，三十多条黄鱼噼里啪啦砸进琉璃缸，溅了时玥满脸腥水。顾延笑着去擦她睫毛上的鱼鳞，指尖却突然顿住——
两尾鱼鳃里嵌着莹蓝鳞片，正是时玥今早故意遗落在深海的标记。
“阿玥的鳞真招鱼。”顾延捻起鳞片对着月光，光斑跳进他深不见底的瞳孔，“赶明儿多撒些，咱家就能开鱼铺了。”时玥的尾鳍在水下骤然绷首，鳞隙渗出丝缕血雾。他竟连她私逃的路线都摸透了！
红烛爆出灯花时，顾延正给喜被铺枣子。龙凤烛影在他背上淌成血河，他忽然哼起一支古怪小调，每个音都踩着时玥鳞片生长的频率。时玥头痛欲裂地听见系统警报：【鲛珠能量溢出！请立即停止泣珠！】
“阿玥哭起来最好看。”顾延捏着颗莲子抵在她唇间，“像初春冻裂的冰河。”喜秤挑开红盖头的刹那，时玥看见他腰间挂着个玄铁匣——那是锁鲛人魂的葬海棺3。她突然娇笑着勾住他脖颈：“夫君喂我合卺酒呀？”
交杯酒液荡出涟漪时，时玥的指甲猛地刺进掌心。剧痛催生的泪珠滚落脸颊，却在坠入杯盏前被顾延用唇衔住。珍珠硌在他齿间咯咯作响，他眼底终于裂开一丝狂喜：“千年鲛人泪……成了！”
窗外忽地传来瓦片碎裂声。时玥倏然扭头，只见老哑奴像破麻袋般栽下屋顶，颈骨扭成怪异角度，手里还攥着她托他买的陆路舆图6。
“管家老了，眼神不济。”顾延慢条斯理擦着手上血渍，玄铁匣在他掌心嗡鸣，“还是阿玥乖，晓得把真眼泪留给夫君。”时玥的嫁衣突然寸寸崩裂，灰鳞从心口疯长至锁骨——她竟逆行血脉提前催动了泣珠劫！
顾延扑过来时像头被剜心的狼。他徒手去抓空中飞散的珍珠，那些珠子却穿过指缝化作星屑，每一颗都映着时玥的记忆碎片：他教她编渔网时故意缠住她手指，他烤糊的鱼悄悄换成自己那份，涨潮夜他蹲在礁石后为她赶了一宿鲨鱼……
“蠢鱼！”顾延的嘶吼扯碎了温柔假面，“那些好都是真的！”
时玥的尾鳍己化作流沙，最后一片鳞飞到他掌心时，她笑得像得逞的狐：“顾延，你心跳得快炸了。”月光穿透她逐渐透明的身体，万千珍珠泪暴雨般砸向海面，整片渔村霎时被鲛珠潮汐吞没8。
顾延攥着那片还有余温的鳞跪在潮水中，看着渔民们疯抢价值连城的鲛珠。首到春娘把第一袋珍珠砸回他脸上：“拿姑娘的命换富贵？你也配吃海上饭！”跛脚船娘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像一柄插进怒涛的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