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吹得巷口的法桐叶沙沙作响,张瑞攥着领口的银质徽章,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十年前的记忆突然变得清晰——那天他蹲在泥人铺门口玩弹珠,奶奶穿着蓝布衫,手里攥着个油纸包,说要去修车厂给老周头送新捏的泥人。"小瑞乖乖等奶奶,回来给你带糖人。"她蹲下来替他理了理歪掉的围脖,指腹还沾着未干的泥渍。
可那是最后一次见她。
修车厂的铁门在晨雾中泛着冷光,张瑞站在门口,喉结动了动。
门内传来扳手敲击金属的脆响,混着机油和铁锈的气味钻进鼻腔——和三年前他被开除那天一模一样。
"哟,这不是张师傅吗?"
李建国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现任主管穿着笔挺的工装,胸口的工牌擦得锃亮,脸上挂着那种张瑞最熟悉的假笑——当年他替发小顶罪时,这笑里还带着点"兄弟有难我担着"的仗义,现在倒像块黏在鞋底的口香糖,又腻又恶心。
"不是早说过,开除了就别来晃悠?"李建国双手抱胸,皮鞋尖有意无意蹭着地面的油渍,"怎么着,债还不上,想回来偷零件换钱?"
张瑞盯着对方左眼皮不自然的抽搐——和昨晚市场里戴乌鸦面具的人一模一样。
他压下翻涌的情绪,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李主管这话说的,我哪敢偷?
老客户王大爷那辆老凤凰,说刹车又犯毛病了,非让我来修。
您也知道,他就认我手艺人。"
李建国的笑纹僵了一瞬。
王大爷是厂里二十年的老客户,每月雷打不动来保养,连厂长都得给三分面子。
他目光扫过张瑞袖口磨破的线头,又落在他腰间鼓囊囊的工具包上,突然拍了拍他肩膀:"都是老交情,用工具间随便。
不过小王最近在学修刹车,让他跟着学学?"
小王从车间探出头,工装裤膝盖处沾着新蹭的黑油,见张瑞看过来,立刻低下头搓手指。
这孩子从前总跟在他屁股后头喊"师傅",现在倒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工具间的门"吱呀"一声推开,霉味混着机油味扑面而来。
张瑞弯腰检查靠墙的铁皮柜时,余光瞥见小王缩在门口,脚尖在地上画圈。
他装作整理扳手,手指轻轻划过柜底的划痕——那是他当年偷偷刻的记号,防止李建国私吞零件。
"王大爷那车刹车皮该换了。"张瑞突然开口,小王猛地抬头,睫毛颤了颤。
他又补了句:"你师傅教过你怎么拆前刹吗?"
小王张了张嘴,喉结动了动没出声。
张瑞转身时,瞥见他工装口袋里露出半截钥匙——和地下室那把锈锁的锁孔形状对得上。
午后的阳光透过气窗斜照进来,在地面投下菱形光斑。
张瑞蹲在工具间角落,假装调试万用表,余光扫过墙角的水泥地——那里有块砖的颜色比周围浅两度。
他用螺丝刀轻轻一撬,砖缝里渗出细尘,露出下面半枚铜钉。
"差不多了。"他拍了拍裤腿站起来,冲小王笑,"你去帮我拿桶清洗液,前刹得擦干净。"
小王犹豫着转身,门帘刚落下,张瑞就蹲下抠住砖缝。
老青砖发出"咔"的轻响,露出个巴掌大的暗格——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道新鲜的划痕,像被刀尖刚划过不久。
夜色漫进修车厂时,张瑞蹲在围墙外的树影里。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铜锁,金属表面还残留着白天体温的余温。
半小时前,他看见李建国的车开走时,副驾驶座上有个鼓囊囊的黑塑料袋,隐约露出乌鸦羽毛的反光。
工具间的窗户没关严,他顺着水管爬进去时,膝盖撞在铁皮柜上,发出闷响。
月光从气窗漏进来,照见墙角那块活动砖己经被重新砌好,砖缝里的水泥还没完全干透——有人比他更早发现了暗格。
张瑞摸出铜锁,指尖刚碰到砖面,就听见"咔嗒"一声轻响。
砖块突然下陷,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
霉味混着潮湿的土腥涌出来,他摸出兜里的手电筒,光束扫过向下的石阶,台阶上的积灰有新鲜的鞋印,42码,和李建国常穿的皮鞋纹路一样。
地下室的空气冷得刺骨。
张瑞的手电筒光束扫过墙面时,突然顿住——照片上的女人穿着月白衫子,发间别着朵绒花,正是奶奶年轻时的模样。
她身旁站着个穿工装的男人,胸口工牌上印着"陈"字,眉眼间有几分熟悉,像面模糊的镜子。
"检测到'清醒者印记'共鸣,启动记忆唤醒机制。"
系统音在耳边炸响,张瑞手一抖,手电筒掉在地上。
光束摇晃着照向墙角,那里摆着台老式仪器,金属外壳上刻着云纹,和他胸前的徽章一模一样。
他刚伸出手,仪器突然发出嗡鸣,一道蓝光裹住他的手腕,《梦境回溯仪》从系统空间弹出,自动扣在他眼上。
黑暗涌进来时,他听见奶奶的声音。
"老陈,不能再拖了!"奶奶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在锁孔里装了追踪器,我昨天看见小王在工具间翻东西!"
"可那孩子才七岁!"男人的声音沙哑,"你要他这么小就卷进来?"
画面突然扭曲,张瑞感觉自己飘了起来。
他看见十年前的秋天,自己蹲在泥人铺门口玩弹珠,远处传来刺耳的刹车声。
那辆红色货车的刹车灯没亮,方向盘剧烈晃动着冲向人行道——
"小瑞!"
奶奶的尖叫刺破空气。
张瑞在梦境里拼命想跑过去,却像踩在棉花上。
他看见那个穿蓝布衫的身影扑过来,货车司机的脸突然清晰起来——左眼皮不受控制地抽搐,和市场里的乌鸦面具人、李建国一模一样。
"快推开他!"男人的吼声混着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叫。
张瑞看见年幼的自己抬起头,嘴里含着半块糖。
货车的保险杠离他的后脑勺只剩十厘米,奶奶的手己经碰到他的肩膀——
"轰!"
梦境突然碎裂。
张瑞猛地睁开眼,额头抵着冰凉的水泥地,冷汗浸透了后背。
《梦境回溯仪》"啪嗒"掉在脚边,他听见地下室的通风管里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混着金属碰撞的轻响。
"快逃……他们来了。"
耳语声从头顶的管道缝里渗出来,带着电流的刺啦声。
张瑞抬起头,月光不知何时被乌云遮住了,手电筒的光忽明忽暗,照见墙上奶奶的照片里,那个姓陈的男人正盯着他,嘴角慢慢咧开,露出和李建国如出一辙的假笑。
通风管传来"咔"的轻响,像是某种锁扣被打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