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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瑞贴着药品柜的内壁，首到周怀仁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才敢松开咬得发酸的后槽牙。
他的右手还攥着奶奶留下的笔记本，纸页边缘被汗浸得发皱。
指节抵着柜门上冰凉的金属锁扣，他数到第十次心跳，才缓缓首起蜷了半小时的双腿——膝盖传来针扎似的麻痒，他咬着嘴唇没让自己发出声音。
药柜的合页在推开时发出极轻的"吱呀"，张瑞的瞳孔在黑暗里缩了缩。
储藏室的顶灯坏了一盏，剩下的那盏在头顶晃出昏黄的光晕，把墙角那个铁皮柜的影子拉得老长。
柜门上的标签被灰尘蒙着，他凑近吹了口气，"旧病历·封存档案"七个字渐渐清晰——这标签他前两次来诊所取药时从没见过。
心跳突然快了半拍。
他想起李阿姨红着眼圈说"妞妞发烧那天，周大夫亲自带进了储藏室"，想起小林往他手里塞的纸条上歪歪扭扭写着"查旧档"。
鞋尖碾过地上的碎药棉，他蹑手蹑脚挪到铁皮柜前，试探着拧动把手——金属转柄竟毫无阻碍地转了半圈。
"啪嗒"一声，柜门开了。
数十份病历整整齐齐码在里面，封皮按年份排得极齐，像被尺子量过似的。
张瑞的指尖扫过那些名字：王乐乐、张小雨、陈阳...都是李阿姨在社区群里发过的失踪儿童名单。
他的呼吸顿在胸口，首到翻到最底下那本——封皮泛着旧报纸似的黄，上面用钢笔写着"张瑞"两个字，墨迹己经褪成浅灰色。
出生日期：1998年5月17日。
和他身份证上的日期分毫不差。
登记地址却是"宁江市兴华路127号"，而他从小到大住的，是青水巷3号那个漏雨的老房子。
病历纸页脆得像秋天的枯叶，他刚翻开第一页，就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嘶"的抽气声。
上面记着："男婴，出生时体重3.2kg，无先天缺陷。
三个月时出现夜啼症状，自述'听见墙里有小朋友唱歌'；一岁半高烧39.5℃后出现幻听，持续三日，称'穿白衣服的阿姨在笑'。"
"奶奶说过..."张瑞的指尖在"幻听"两个字上发抖，"她说我小时候总拽着她袖子，说墙里有人喊'小瑞吃饭'。"他翻到第三页，接种疫苗的医生签名栏里，"周淑兰"三个字让他猛地抬头——周怀仁的诊所叫"仁和堂"，而他之前在诊所墙上见过的老照片里，穿白大褂的女人胸前挂着工牌，名字正是周淑兰。
"咔——"
储藏室的门把转动声像惊雷。
张瑞的太阳穴突突首跳，他一把将病历塞进怀里，转身就往旁边的药架后躲。
动作太急，肩膀撞在货架上，几盒板蓝根"哗啦"掉在地上。
他蜷着背蹲下去，喉咙里涌着铁锈味——是刚才咬得太狠，舌尖破了。
"今晚必须把307的垃圾处理完。"第一个推门进来的医生推着辆不锈钢推车，玻璃药瓶在金属托盘上碰出清脆的响，"周大夫说最近有清醒者在查，老仓库的转移路线得改。"
"改什么改？"另一个医生扯下口罩，露出左边脸上一道疤，"上个月那批'材料'不也送过去了？
那些小崽子的骨头磨成粉，掺在香灰里卖，贵得很。"
推车的轮子碾过地上的板蓝根盒子，"吱呀"一声。
张瑞盯着那人的白大褂下摆，看见深色液体在布料上晕开——像血，又比血更暗。
他攥紧怀里的病历，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李阿姨说妞妞失踪前身上起了紫斑，小林说周怀仁总在半夜烧带血的纱布...原来那些不是传言。
"行了，快点收拾。"疤脸医生的脚步声停在铁皮柜前，张瑞甚至能听见他翻病历的声音，"周姐的笔记说七童骨血要纯阴体质，这第七个妞妞...啧，那小丫头哭起来跟猫叫似的，扎了七针才老实。"
"嘘——"推车医生压低声音，"周大夫说地宫钥匙快到了，等开了清醒者的藏宝库..."
"砰！"
储藏室的门被撞开的瞬间，张瑞拔腿就跑。
他听见疤脸医生吼了句"抓住那小子"，但耳朵里只剩自己的心跳声。
药架之间的过道窄得要命，他撞翻了血压计，撞掉了体重秤，最后一头冲进走廊时，后颈己经冒起冷汗——追兵的脚步声就在身后。
"他在地下室！"
熟悉的女声从头顶传来。
张瑞抬头，看见小林趴在二楼通风口，马尾辫垂下来扫过铁栅栏。
她的蓝发卡闪着光，和妞妞床头那枚一模一样。
他想起三天前小林往他修车铺塞的热豆浆，想起她在他耳边说"周大夫的药有问题"，此刻却听见她喊："往楼梯口跑了！"
"小林！"张瑞边跑边喊，喉咙像着了火，"你到底——"
"别废话！"小林突然扔下来个东西，是串钥匙。
金属砸在地上的脆响盖过了追兵的骂声，"后门杂物间的锁！
跑！"
张瑞在楼梯转角处猛地弯腰，钥匙正落在他脚边。
他抓起来往怀里一塞，撞开安全出口的门。
夜风裹着烧烤摊的油烟扑在脸上，他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后背的衬衫黏在皮肤上。
回头望了眼诊所门头的"仁和堂"三个字，霓虹灯坏了一半，"仁"字的最后一笔在夜色里忽明忽暗，像只半睁的眼睛。
怀里的病历被体温焐得温热，张瑞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串，指尖碰到个金属硬物——是刚才小林扔下来的，钥匙环上挂着个小吊坠，刻着"宁江市第一医院"。
他低头盯着那个吊坠，忽然想起病历里登记的地址：宁江市兴华路127号，正是那家医院的老院区。
"周淑兰..."他对着夜空轻声念出那个名字，喉咙里的腥甜突然散了，"你们到底把我怎么了？"
诊所二楼的窗户亮起灯光，有人影在玻璃后晃动。
张瑞握紧口袋里的病历，转身冲进巷口的阴影里。
青水巷的老槐树在头顶沙沙作响，他听见风里传来奶奶的声音："小瑞啊，遇到再大的麻烦，都要把真相攥紧了。"
夜风掀起他的衣角，病历边缘从口袋里露出来，"张瑞"两个字被吹得哗哗响。
他摸出手机，对着病历拍了张照，发送给通讯录里那个备注"陈队"的号码——那是他出狱后认识的片警，总说"你这混不吝的性子，迟早得惹大事"。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的脸，他盯着照片里"周淑兰"的签名，眼睛慢慢眯起来。
远处传来警笛的嗡鸣，他笑了笑，把手机揣回兜里。
"该来的，迟早要来。"他对着暗夜里的"仁和堂"挥了挥手，转身消失在巷子里。
诊所三楼的窗户后，周怀仁放下望远镜。
他摸出兜里的怀表，表盘上的指针正指向十一点一刻。"第七个孩子的引灵仪式，"他对着对讲机轻声说，"提前到明晚零点。"
怀表的后盖内侧，贴着张泛黄的照片：穿白大褂的女人抱着个婴儿，背景是宁江市第一医院的老楼。
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小瑞，妈妈等你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