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那天的视频不同,方拓发来的是一段高清视频。
文字消息紧随其后,【不愧是谢导亲自用的演员,表演效果就是好啊!】
他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过去,仿佛要把那行汉字刻进心底。
一种铺天盖地的恐慌和被背叛的愤怒将他完全笼罩,那种“嫉妒”的背后的,支配他对沈瓷安做出所有反应的那种他不愿意承认的情感,是“爱”。
强烈的占有欲在身体里横冲首撞,他想冲到片场,将方拓的拍摄现场夷为平地,然后不管不顾的,带走沈瓷安......
带走她,他要带走她,然后呢?
像梁文生一样,把她锁起来,让她只对他一个人笑、只对他一个人哭、只亲吻他一个人......
这种疯狂的想法逐渐缠绕上他。
他怎么能......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他像被针扎一样缩手,手里的手机掉到地毯上,从内而外的自我厌弃的感觉笼罩了他。
无法阻挡的汹涌浪潮毫不留情的在他内心世界摧枯拉朽,只留下一堆废墟。
他的情感世界本来就是一片废墟,因为有沈瓷安这个同类的出现,那片荒芜的废墟才被太阳照到。她走了,也带走了那片废墟的光。
谢灼野感受到一种幽深的空虚感和一种无法忽视的,叫做“痛”的感觉。
那是愤怒和暴戾退却后的疼痛,密密麻麻的啃食他的心脏。
一向随心所欲,乖戾不羁的人,也会感到恐惧和疼痛,这一切仅仅是因为那个人。
他踉跄着后退,没拉的窗帘后面,落地窗外,朝阳染红天际。
极高的楼层,足以让他平视太阳的升起,这是站在权势顶端的人眼里,独一无二的风景。
看着阳光一一亲吻过这座城市,他终于明白。
他终于无法再用“感兴趣”、“同类”、“掌控欲”来粉饰太平。
他爱上她了,在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以一种自己完全不接受的方式,在一片废墟之上开出名为爱的带刺的花。
他终于撑不住一样滑坐到地上,将脑袋埋在双膝之间,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低声抽泣,一如十八年前那个被母亲送走的夜晚。
此后,他再没流过一滴泪。
如果,做什么都会被审判,如果做什么都会犯错。
那总有一天,他什么都能做,也什么都敢做。
私生子又怎样,没名没分又怎样?
今天我站在这儿,无需向任何人低头,无需顾及任何人。
可是今天,这一次。
他无坚不摧的防线碎了,彻底碎了。
一个不会爱、不懂爱的人。
爱上了一个同样的人。
两个心怀废墟的人,要怎样为自己为对方构建新的世界。
他逃了几天,用工作逃避、麻痹自己,像个懦夫。
可最终,方拓只用一段短短的视频就轻而易举的击溃了他所有的心理防线。
他己经,无处可逃。
他还是刻意的逃避,继续将自己埋进即将杀青的剧组中。
却还是让陈述掌握有关她的所有动向,甚至对她每一天的安排精确到分钟,他像是一个卑劣的窥视者,暗中将她的一切握在手中。
首到.......
【老板,沈老师今天的状态好像有点不对劲,看拍摄计划,今天要拍摄的是电影中的一段重头家暴戏。】
陈述发到他手机上的信息,五分钟前。
谢灼野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手机屏幕上,他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沈瓷安第一次在《医者》剧组拍的那场家暴戏。
她摆着脸,颤抖的指尖抓住自己袖口,受困的小兽一般呜咽。
他低声骂了一句,抓起车钥匙离开片场。
《医者》最后单元剧情的拍摄地点是《落地无声》剧组隔壁市,开车高速过去俩小时不到。
他几乎是一路油门踩到底过去的。
一个半小时后,他将车停在剧组拍摄场景旁边的小道上,他熄了火。却胆怯的不敢下车,只敢在指尖点燃香烟。
相隔不远的居民楼内,正在拍摄影片的重头戏:梁文生发现弟弟和陈静书之间微妙且暧昧的感情,暴怒之下殴打陈静书。
这是整部电影的剧情转折点,到这儿以后,是陈静书这个角色开始主导。
拍的很顺利,演员状态在线,加上沈瓷安几乎是把自己变成了陈静书,几乎是跟往常一样一遍过的戏份。
却在第二遍补拍近景镜头的时候出了意外。
陈静书穿着单薄但还算干净的衣裙,那是梁文煦给她换上的。
但此刻,整洁的衣服几乎被梁文生扯烂,她单薄的身子被狠狠掼在地上,落到身上、脸上的拳头、巴掌、皮带、茶几上的杯子.......
恶毒的咒骂一声声撞入她耳朵......
谢灼野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车,走近现场。
在外守着的工作人员见着是他,给方拓发了条消息就把人放进去了。
他还没来得及进去,就听到了方拓喊“卡”。
谢灼野脚步顿了顿,继续上楼。
被围得密不透风的狭小空间,现场嘈杂,他只听得见那句“等一下,沈老师好像不太对......”
有工作人员看着沈瓷安的状态,不确定的开口。
谢灼野心跳漏了一拍,动作近乎粗暴的拨开身旁的人群挤进去。
沈瓷安像只破碎的玩偶蜷缩在地上,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蔽体,的手臂和脖颈是化妆的青紫,本来正常的妆造,他此刻看来却感觉心脏揪着疼。
但严重的是她的状态,沈瓷安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身子不住的颤抖,牙齿在唇瓣上己经咬出血。
那双带着疏离和淡淡悲伤的眼睛,现在却满是恐惧。那不是陈静书的恐惧,也不属于曾经出现在她身上的任何一个角色。
那是属于沈瓷安本人的,最原始、最刻骨铭心的恐惧。
他不知道这份恐惧从何而来,陈述调查的资料里没有写她曾被周家夫妇家暴......
方拓也看到了穿过人群奔过来的他,示意助理清场,如果真的是演员失控,那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戏还没有演完,陈静书的人生还没有结束,所以沈瓷安也不能倒下。
谢灼野小心翼翼的靠近她。
沈瓷在蜷缩着抱紧自己,喉咙里发出破碎的音节,“别过来......不......不要打我......”
她害怕到极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的抓挠自己,或是撕扯头发,“爸爸,我错了......不要打我和妈妈......”
“不要......”
方拓最先上前,蹲下身,试图让她冷静下来,“小沈!小沈!你醒醒!我是方拓,拍完了!”
她却更害怕的往后缩去,“不......走开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