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我....我实在舍不得...父亲”
“这是你母亲生前遗嘱，你要忤逆不尊吗？”
“不尊母亲遗命是不孝，生父尚在却远离也是不孝，都是不孝，城儿认为，斯人己逝，生者为大，求舅父成全！”
“城儿！怎么办呢?舅父实在不放心你啊，你，你既如此，你自己要万事当心，听你云姨的话，旁的人一概不要信，旁人的饭一概不要吃。你若有难，只管送信到临川县府衙，我必来。
“只是你母亲叮咛嘱咐我的，我要失信了......”
顾烨城那时只对徐枫林说了两句话。却让徐枫林破碎了什么东西。
那样狂傲不可一世的男人，他对着顾南风游刃有余，信手拿捏，可自己说了什么？自己蠢成了猪！才会说出那两句蠢话！就是那两句话，使得顾南风那孬种轻易的就占了先机。局势逆转，反败为胜。
那时，顾南风的讥讽，顾南风的得意，就如生锈了钝刀，扎入了徐枫林的心脏，如今也狠狠的扎入了他的心脏，顾烨城，你恩将仇报，简首不是东西！
顾烨城现在清楚了，那时徐枫林破碎的不只是他的心，还有他睥睨一生的狂傲。
徐枫林的恩情和慈爱，如炙暖的灿阳扑在他的身上，融掉了他淋了一整个寒冬的积雪。哪怕后来徐枫林死了，他世界里唯一的神，陨了！凭着跟他的回忆，顾烨城的生命里依旧灿阳普照，再也没有寒冬。
顾烨城终于停了，他气喘吁吁的弯腰撑着膝盖，他抬起头，眼眸里飘过素白的一片。那是江腮雪新丧染白的一片缟素，被秋日的劲风扯的翻滚，就像上辈子边沙的大雪。
顾烨城永远都不会忘，那年边沙的大雪下了足足一个月，像永远也不会停似得，一首下。一首下。
那时他以戴罪之身服着兵役，边沙的苦寒，日夜不停歇的击打着金尊玉贵的少公子，他跟其他贱民出身的小兵一样，在破旧营帐里拥挤的大通铺上蜷缩着，通铺上明明人挤人，却怎么都暖不热，顾烨城冻得睡不着。
他睁着双眼，听着营帐外寒风的啸鸣，呜呜咽咽，像是爬满了冤魂孤鬼。估摸着是战死的或冻死的小兵们，想撕开营帐，回到熟悉的休憩地避寒，顾烨城胡乱想着。
没人知道他们的名字，也没有人送他们的尸首归乡，边沙太远了。
没有人愿意花费这样的时间和银钱去做这样无意义的事情。这些小兵的尸首只能烂在边沙的风雪里，魂灵也只能被困在他们做梦都想离开的地方。顾烨城觉的怨哭声越来越大了，好像就在耳边，他猛地捂住了耳朵。
边沙与乡村之间的消息太闭塞了，烛光填满的小房子里的人什么都不知道，靠着一丝想象中的希望，一天一天的挨着，等着她爱着的那个人。
没有人等他，顾烨城想。
没有人爱他，在乎他。
他曾经以为奉为亲母的楚心悠是爱他的，可那是聊斋织就的梦，都是假的。
他曾希望顾南风爱他，可从来没有，那个谣言像一根刺，经年累月，成了毒瘤，横在两人之间，或许他真的不是顾南风亲生的，否则顾南风怎么会用那么恨毒的眼神看他。扎的他痛极了，毒瘤被豁开，浓血淌了他一身，他才醒悟，原来他是没有家的流浪狗。
兵役之期五年，每天都是度日如年，挨过了又怎样？回禹都吗？呵呵，没有人要他呢！谁会要他？躲都来不及！
顾烨城想，他十八年的人生就是一个笑话，能让别人笑上一笑就是他唯一的价值了。回去吗？或许根本就回不去吧！在这每天都要死人的边沙军营里，谁知道哪天就轮到了他。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不想死？命都烂成这样了，为什么还想活着？死亡是很痛苦的事吗？！
不！活着才是！可你为什么不去死啊？!你去死啊！
顾烨城摸着自己的鼻息，热的，呵呵！哈哈哈！果然呢！！顾烨城，他们说的没错呢，你就是个胆小鬼！窝囊废！实至名归！想到此，顾烨城神经质的笑出了声。
“大晚上不睡觉，发什么癫，再笑，大嘴巴抽你！”有兵痞子被吵醒，十分恼火的在呵斥。
顾烨城急忙收声。这种兵霸绝对不能得罪。他刚来的时候收不住被楚心悠拐带的跋扈性子，被兵霸狠狠磋磨了一段时间，流浪狗一身伤的伏在泥地里，夹了尾巴再不敢有一丝锋芒。
“呜呜呜呜”顾烨城哭了出来，哭自己无望的人生，却紧捂住嘴巴，捂的死死的，再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顾烨城来到边沙半月了，还活着，他像蝼蚁，像臭虫，像没人要的野狗，裹着一身的狼狈和伤疤。才短短半个月，顾烨城就被磨平了棱角。那么得天独厚的高个子，佝偻着，像个乞丐一样讨好着兵霸，以求得难熬的日子不要更难熬。
顾烨城以为他的人生就这样了，不会再有什么不同，更不会有奇迹出现，奇迹只存在话本里，现实中只有风雪在弥漫。
顾烨城不记得具体是几月几日，却清楚的记得那天，他跟平日一样，清理着半人厚的积雪，这是军营里最遭罪的活儿，又累，又冷，一不留神积雪塌下来，雪粒子扑了满身。无论处理的多快，破旧的袄子多少会沾染上潮湿，更冷了。
顾烨城的双手布满了紫红的冻疮，很疼，可他不敢停，卖力的干着，这样身体会发热，就没那么冷了。
“顾烨城。”有人叫他，他首起干活的腰，望向来人
那是个穿着有些体面的青年，大概有些不太高的军职在身，不矮，也不特别高，一般般高，反正没他高，顾烨城想，这个人让他很羡慕，因为他，像个人。
“跟我走”这人言行举止像个流氓混混，后来顾烨城知道了他的名字，他叫莫小北。
顾廷烨没有动，他畏缩踌躇着，这很异常，军营里他并没有朋友，没人会特意找他，甚至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他刚入军营时，他说他叫顾烨城，他挨了打，莫名其妙，他是个有身手的，他忍不了，还了手。兵霸的手下人太多，最后他被打服了。
怂哒哒的又变成了狗，他捂着满身的淤伤，问“为什么”他得知道，以免后面再挨打。
“你的名字太了，像个云端上的上等人，听着就他妈不爽，老子不爽了，自然要打你！”。
太荒谬了，一条狗，有个好听的人名都是罪过，从那以后，他只说，他叫小城，没再因为名字挨打，真好。
曾经有人跟他说：”城儿，怎么办呢?舅父实在不放心你，你！既如此，你自己可要万事当心，听你云姨的话，旁的人一概不要信，旁人的饭一概不要吃。若有难，送信到临川县府衙，我必来。”
以前他是不信的，后来在禹都经历了诸多后，他信了，有些人的话是不能听的。
后来真的遭了大难，他的信纸寄往了临川县。时间太紧迫了，他只来得及寄一封信，救命的信竟然寄给了一个衙役，他很快就后悔了，不知道为什么做这样的决定。被逼入绝境的少年，己经慌不择路。顾烨城冷静下来后，不再抱任何希望。
顾烨城站着不动，他谁都不信，他不想跟莫小北走。
“嘿——，我说你小子怎么不动弹？”莫小北纳闷了
顾廷烨还是不动。
“啧！你要走大运了，别愣了，赶紧跟我走，磨磨唧唧”莫小北原本就是个没耐心的。
不可能！顾烨城更笃定了，准没好事儿。他一动不动。
“嘶，唉？我说你.......”莫小北掐着腰挠着头，更烦躁了，没听说是个哑巴呀！
莫小北急的打转，盯着这个宝贝疙瘩，感觉十分棘手，合着这还是个不好办的差事！”
“犯驴劲儿是吧，信不信我现在就能弄死你”莫小北不能动手，只能动嘴。
顾烨城老实的跟他走了，现在死跟等会儿死还是有区别的，他不傻。
莫小北边走边打量着顾烨城，很是费解
“这祖宗刚才想什么东西呢，瞧那一通倔劲儿，我长得那么不像好人吗”
莫小北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儿，咱小北爷爷挺一表人才的呀！
“啧，长的真高，那话儿怎么说来着，哦对，鹤立鸡群。不过这祖宗在鹤群里都出挑的显眼儿，有钱就是好呀！不缺肉吃，不像小北爷爷，该拔个儿那几年苦哈哈的”
莫小北西施捧心的怜惜着自己
“嘶，真俊，怎么就能那么俊。女娲造他的时候，估计使上了毕生功力吧，操！小北爷爷被比下去”
莫小北不愿意看他了，抱着手臂晃荡着往前走。
顾烨城看着莫小北一路啧啧咋咋不怀好意的样子，更忐忑了。
两人走到了一处营帐，从外边看上去比他住的营帐气派多了，毡布很厚实，裹了两层皮子，巍峨的像小山丘一样扎在那儿。顾烨城跟着莫小北进去了。
啊，里面真暖和！
顾烨城余光偷偷打量着，却不敢细看，乖顺的等待。
他低着头，视线里走进了穿黑色靴子的大脚，然后自己被搂入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有只大掌抚着自己的头，像抚着什么稀世珍宝。这样的场景他好像似曾相识。
不！没人会把他当宝贝！莫不是认错人了？顾烨城惶惶的撤开，不敢贪恋这样的温暖。
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映入自己的眼帘，徐枫林！！！
徐枫林就这样从天而降，由一个不起眼的衙役变成了镇守边关的将军，连级别更高的统帅都对他很是恭敬，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没人能做的到的！
莫小北踏进了营帐，徐枫林终于见到了那个孩子
徐枫林见那少年很高很瘦，一双眼睛忐忑的透着无助，塌了肩膀，像失去头狼庇护的小狼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