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岩窟,死寂得只剩下水滴砸在碎石上的单调回响,以及墨影压抑的呜咽。李宏翔彻底昏死过去,面如白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断绝。他身下蜿蜒的血迹早己干涸发黑,与碎石尘灰混作一片狼藉。
嵌在嶙峋岩壁中的江粮,焦黑残破的右臂内,那点艰难凝聚的暗金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异常执着地亮着。每一次光芒的明灭,都伴随着他躯体不受控制的细微抽搐,每一次抽搐,都牵扯着碎裂的骨骼和撕裂的筋肉,带来深入骨髓的剧痛。这份痛楚,像冰冷的钢针,刺穿着意识混沌的迷雾。
右眼睑那道淡金色的缝隙,是他与这个破碎世界仅存的连接。透过这丝缝隙,混乱的视野里没有清晰的景物,只有扭曲的光影和弥漫的灰败气息——那是血佛左足溃散后残留的贪婪印记,如同跗骨之蛆,在岩窟的每一粒尘埃里游荡、低语,散发着堕落的阴冷。
“饿……”
“力量……”
“吞噬……成长……”
无数细碎、癫狂的意念碎片,如同无形的毒虫,顺着江粮全身的伤口,尤其是那条焦黑手臂的裂痕,疯狂地钻入他的血肉、骨髓、乃至混乱的灵台深处。它们来自血佛左足最后的贪婪残留,本能地寻找着新的宿主,寻找着可以滋养自身、卷土重来的温床。
而江粮体内,刚刚因“暴怒之力”本能反击而凝聚起的微弱暗金能量,此刻成了这贪婪残念眼中最的目标。两者甫一接触,并非激烈的对抗,而是……吞噬!血佛左足的贪婪残念,如同嗅到血腥的豺狼,不顾一切地扑向那点纯净的暗金。江粮体内源自血佛左手的“镇压”之力,在重伤与混乱的双重压制下,竟隐隐呈现出被对方同化、吸收的趋势!
“呃啊——!”
江粮喉咙里猛地爆出一声嘶哑的痛吼,不是清醒的呼号,而是濒死野兽被活生生撕咬内脏的哀鸣。焦黑的右臂内部,暗金光芒骤然紊乱、黯淡,仿佛随时要被贪婪的灰败彻底淹没。他嵌在岩壁中的躯体剧烈震颤,更多的碎石簌簌落下。右眼睑那道淡金缝隙瞬间收缩,光芒急剧闪烁,如同信号不良的灯泡,预示着最后一点灵识之火即将熄灭。
“喵嗷!!”
守护在李宏翔身边的墨影,全身黑毛瞬间炸开,绿宝石般的猫眼死死盯住江粮,瞳孔中倒映着他手臂上那股疯狂交织、纠缠的两股力量——暗金正被贪婪的灰败急速蚕食!它感受到主人灵魂深处传来的撕裂般的痛苦和即将彻底沉沦的冰冷绝望。
没有半分犹豫,墨影如同离弦的黑色利箭,猛地窜上岩壁,锋利的爪子抠进石缝,几下就攀到了江粮焦黑脚踝的位置。那里,还残留着之前它蹭上去的“静心”骨片的微弱暖意。
“喵!喵呜!”墨影焦急地用冰凉的鼻尖,拼命去顶、去蹭江粮那只几乎失去知觉的脚踝。它小小的身体因恐惧和用力而微微发抖,喉咙里发出急切的、近乎哀求的呜咽。那点源自李宏翔炼骨堂秘法的“静心”暖流,是此刻唯一能触及江粮混乱意识的外力。
脚踝处传来熟悉的、带着微弱镇魂力量的冰凉触感,如同沉入黑暗冰海的人,被一根坚韧的绳索轻轻勒了一下手腕。
江粮右眼睑那道即将熄灭的淡金光缝,猛地一颤!
意识深渊里,那点属于“江粮”的微弱意志,在无边无际的贪婪低语和肉身崩毁的剧痛中,被这丝冰凉陡然刺中。一个源自生命本能的念头,如同溺水者最后的挣扎,带着无匹的愤怒和决绝,轰然炸开:
这是我的身体!我的力量!谁他妈也别想拿走!就算是神佛的残渣也不行!
“吼——!!”
这一次的咆哮,不再仅仅是痛苦,而是掺杂了狂怒的嘶吼!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不甘和暴戾,如同沉寂火山最核心的熔岩,被彻底点燃!那点即将被贪婪灰败吞噬殆尽的暗金光芒,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金光!
轰!
金光并非扩散,而是向内疯狂塌缩、凝聚!目标,赫然是那些正在疯狂蚕食它、试图同化它的贪婪灰败残念!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当江粮那点仅存的自我意志,混合着血佛左手核心的“镇压”本能,以最暴烈、最贪婪的方式——反向吞噬那些入侵的贪婪残念时,一种奇异的融合开始了。
那些被金光卷入的灰败贪婪能量,并未被彻底湮灭或驱除。它们如同投入熔炉的劣质燃料,在纯粹“镇压”之力的核心熔炼下,被强行撕裂、粉碎、分解!其中的“贪婪”意念被狂暴的意志撕扯得支离破碎,化作虚无的渣滓。而残存的最精纯、最本源的能量粒子,却在这反向吞噬的熔炉中,被金光强行捕捉、镇压、然后……融合!
江粮焦黑的右臂深处,传来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断裂的臂骨缝隙间,暗金物质如同获得了新的燃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生、流淌、凝固!焦黑的表皮之下,新生的骨质闪烁着不祥的暗金光泽,贪婪地吞噬着周围残余的灰败能量作为养料,加速着骨骼的重构与愈合。那新生的骨骼,质地坚硬中带着一丝诡异的活性,表面流淌着细微的暗金纹路,隐隐透出与血佛肢体同源,却又截然不同的、带着江粮自身暴怒烙印的气息——这是尸仙骨的雏形!
代价极其惨烈。每一次骨骼的重构,都像有无数的钢针在骨髓中搅动,剧痛足以让任何清醒的人瞬间昏厥。右眼睑那道淡金缝隙,光芒虽然稳定下来,却呈现出一种极度疲惫、近乎枯竭的黯淡。每一次融合吸收贪婪能量,都让江粮脸上残留的人性色彩削弱一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非人的、源自古老邪物的冰冷与漠然。他嵌在岩壁中的姿势,因为骨骼的强行修复而显得更加僵硬诡异,如同某种正在蜕变的石雕邪物。
“唔……” 一声微不可闻的呻吟从碎石堆里传来。
李宏翔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剧痛和虚弱让他眼前一片模糊的重影。他花了好几秒才勉强聚焦,视线第一时间捕捉到岩壁上江粮的身影。
焦黑的手臂似乎……有了些许“”的轮廓?不再是之前那种枯槁断裂的绝望感。但更让李宏翔心头巨震的是江粮此刻的状态——一种非人的气息正从他身上弥漫开来,尤其是那条手臂,暗金流纹在焦皮下若隐若现,散发出与之前血佛左足同源、却更加内敛危险的波动!而他右眼那道微光,虽然亮着,却冰冷得让人心头发寒。
“尸仙骨……在成型?!”李宏翔瞬间明悟,心头冰凉与骇然交织。他太清楚炼骨堂典籍里关于“尸仙骨”的记载了,那是融合了上古邪物肢体本源才能诞生的禁忌之骨,一旦彻底成型,宿主的人性将被无休止地侵蚀!江粮在利用血佛左足的残念加速自身尸变!
“不行……粮子……快停下!”李宏翔挣扎着想吼出来,却只发出破碎的气音。他试图动一下手指,全身骨骼却如同散了架般剧痛,连挪动一寸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江粮在深渊边缘滑落。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了他。就在此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江粮破碎衣袋里滑落出的半截手机。
屏幕背景,赫然是江粮设置的简陋日历APP,上面密密麻麻划掉了无数个格子,那是他一天天亲手划掉的生命。
李宏翔的瞳孔猛地收缩,一股巨大的悲怆和无力感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他明白了江粮这近乎自杀的“贪婪”从何而来——时间!这个倒计时就是悬在粮子头顶的铡刀!他用任何方式获得力量,都要付出寿命的代价。而此刻,融合血佛残肢带来的力量,或许是他在绝境中唯一能抓住的、或许能更快终结这一切的“捷径”?哪怕代价是更快地失去自我,滑向非人的深渊?
李宏翔躺在冰冷的碎石上,望着岩壁上那具在痛苦蜕变中沉默的躯体,望着那冰冷恒定的淡金微光,和屏幕上刺目的红色倒计时。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声音也没发出,只有一滴浑浊的泪,混着脸上的血污,悄无声息地滑落,砸进身下冰冷的尘埃里。
洞窟中,只剩下水滴声,骨骼生长的细微“咯吱”声,以及墨影压抑的、带着无尽担忧的呜咽。
岩壁深处,江粮右臂新生的暗金骨骼贪婪地吞噬着最后一缕灰败的贪婪残念,光泽流转,愈发深沉诡异。一滴冰冷的水珠,恰好落在他微微抬起的、只剩冰冷光泽的右眼瞳孔上,沿着非人的弧度,缓缓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