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胤历二百五十年,整个中原沦为一片荒芜。昔日繁华的城池化作废墟,街道上铺满白骨,空气中弥漫着腐臭与诅咒的气息。乌勒赤的残魂悬浮在半空,他的身躯膨胀至百丈,每一次呼吸都掀起黑色的风暴,将零星挣扎的凡人魂魄卷入深渊。
沈砚的残魂在乱流中飘荡,记忆如破碎的镜面。他看见盲眼女子颤抖着为自己包扎伤口,听见玄衣男子在烽火中怒吼“护好小少爷”,还有那声软糯的“爹爹抱”在耳畔回响。这些陌生又熟悉的片段如钢针般扎入意识,而乌勒赤的诅咒之力却在不断啃噬他的灵台,将温暖的画面扭曲成血红色的噩梦。
“想起来了吗?林家最后的孽种。”乌勒赤的声音震得空间扭曲,骨杖尖端挑起沈砚的残魂,“看看你至亲的下场——”血雾翻涌间,场景骤然转换:李承彻的玄甲被咒火熔成铁水,顺着他睁大的双眼灌入,将魂魄生生灼穿;林蘅的红衣化作千万条毒蛇,缠咬着她逐渐透明的身体;而李长歌被钉在巨大的咒文轮盘上,每转动一圈,就有怨灵撕下一块魂魄。
“不!”沈砚的残魂发出无声的呐喊,却被乌勒赤的狞笑淹没。更残忍的画面接踵而至:李烬安在襁褓中痛苦抽搐,皮肤下的黑色咒纹如蛛网蔓延;林小蘅跪在废墟上,用自己的肋骨磨成针,试图缝补儿子消散的魂魄,鲜血滴落在冰冷的地面,瞬间凝结成冰。
时空的缝隙中,一缕微弱的光芒突然亮起。陈念的残魂裹挟着星辰之力撞向乌勒赤,这是他在归墟深处蛰伏百年的最后一击。“放了他们!”龙魂发出悲啸,却在触及巫祝的瞬间被诅咒腐蚀,鳞片片片剥落,化作灰烬。沈砚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消散,脑海中闪过模糊的画面——少年手持长剑,在烈火中转身对他微笑:“活下去,小少爷。”
乌勒赤的骨杖重重砸下,将沈砚的残魂钉入地底。“以为有人能救你?”他指尖凝聚出黑色漩涡,“看好了,这是你们林家的终局。”地面裂开深渊,沈砚看见无数锁链从黑暗中伸出,缠住了时空尽头的一个光点。那是林小蘅最后的残魂,正在被一点点撕碎。
“娘……”沈砚的意识濒临崩溃,诅咒之力却在此时彻底爆发。他的身体开始透明,记忆如潮水涌入:原来他就是李砚的转世,是林家血脉最后的火种;原来每一世的夭折、每一次的痛苦,都是乌勒赤设下的轮回陷阱。而此刻,他连反抗的力量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至亲的魂魄在眼前湮灭。
归墟深处,李长歌残存的一缕执念突然剧烈震颤。他的意识被困在记忆的牢笼中,却依然能感受到沈砚的绝望。“阿砚……”画师的声音带着血泪,“还记得草原上的星星吗?”虚幻的场景中,少年时期的沈砚坐在他肩头,伸手去够夜空中最亮的星。“活下去,哪怕只剩一丝希望……”
乌勒赤察觉异样,疯狂地加大诅咒力度。沈砚的魂魄出现裂痕,他看见李承彻和林蘅的残魂化作光盾,挡在他身前。“孩子别怕。”李承彻的声音混着锁链断裂的声响,“祖父的玄甲,永远为你而战。”林蘅的红衣碎片纷纷扬扬落下,每一片都化作利刃,刺向乌勒赤。
“蚍蜉撼树!”巫祝暴怒,挥动手臂将三人的残魂彻底碾碎。沈砚的意识开始消散,最后的画面是林小蘅的微笑——她站在红梅树下,盲眼却温柔地望向他的方向,怀中抱着襁褓中的李烬安。“阿砚,回家了……”她的声音穿透时空,将他的残魂轻轻包裹。
当光芒彻底熄灭,乌勒赤的狂笑响彻天地。归墟中漂浮着林家众人破碎的魂魄,像被揉碎的星子。而在时空的最深处,一颗沾染着血泪的种子正在黑暗中萌芽,它的根系缠绕着所有的痛苦与希望,等待着某个黎明的到来。雁门关外,一株红梅树在灰烬中抽出嫩芽,花瓣上凝结的不是露水,而是永远无法干涸的、来自灵魂深处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