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风雪与讨封

第五章 腊月的风雪与讨封

腊月二十三，小年。落鸦村下起了大雪，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很快就将村子染成了一片白色。破庙里，黄半仙正在给小莲讲着灶王爷的故事，忽然听见庙外传来一阵喧闹声。

它悄悄探头一看，只见村口方向火光冲天，还夹杂着哭喊和叫骂声。“不好，出事了！”黄半仙心中一紧，连忙带着小莲（虽然她只能跟着）往村口跑去。

到了村口，只见矿洞的监工们带着一伙手持火把的人，正在围攻村民。原来，上次逃工的事传到了矿主耳朵里，矿主便派了更多人手来村里抓人，还要烧了带头逃工的王大哥家的房子。

“你们这些土匪！放开我爹！”一个年轻姑娘哭喊着，想要冲上去，却被监工一脚踹倒在地。

“烧！给我把这破房子烧了！看他们还敢不敢不听话！”胖子挥舞着手臂，声嘶力竭地喊道。

村民们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的房子被点燃，火光映红了雪夜，也映红了人们绝望的脸。

黄半仙看得睚眦欲裂。它五百年修行，从未如此愤怒过。这不是山林里的弱肉强食，这是明火执仗的欺压与掠夺。它想起了村口的老妇人，想起了矿洞里惨死的矿工，想起了孤魂小莲，一股热血首冲头顶。

“住手！”黄半仙猛地冲了出去，站在燃烧的房屋前，周身散发出淡淡的青黄色光芒，“你们这些豺狼虎豹，欺辱百姓，天理不容！”

“又是你这个老东西！”胖子认出了黄半仙，又惊又怒，“上次坏了我的好事，这次还敢来！给我打！往死里打！”

几个打手挥舞着棍棒冲了上来。黄半仙此刻己顾不得隐藏，双手齐挥，掌心的狐火化作一道道光鞭，抽在打手们身上。那些打手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意袭来，手中的棍棒纷纷落地，抱着胳膊惨叫不止。

“妖……妖怪啊！”有人吓得瘫倒在地。

胖子见状，知道遇到了硬茬，连忙掏出腰间的匕首，恶狠狠地刺向黄半仙：“我杀了你这个老妖怪！”

黄半仙侧身躲过，伸出手指在胖子手腕上轻轻一点。胖子只觉得手腕一麻，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也像被抽走了力气，在地。

矿洞的人见头领被制，打手们又被狐火吓住，顿时作鸟兽散。村民们围了上来，看着黄半仙身上的光芒，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仙长……您真是仙长啊！”王大哥的女儿，那个被踹倒的年轻姑娘，挣扎着爬起来，对着黄半仙磕头。

“仙长救命！”“仙长显灵了！”村民们纷纷下跪拜谢。

黄半仙看着眼前跪拜的人群，看着燃烧的房屋在风雪中渐渐熄灭，看着小莲透明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心中忽然一片清明。五百年苦修，所求为何？不就是为了这一刻的问心无愧吗？

它走上前，扶起那个年轻姑娘，又环顾着众人，声音平静而温和：“我非仙长，只是这山中一修行者。今日之事，乃我看不惯人间疾苦，出手相助罢了。”

它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个村民的脸，那些脸上有敬畏，有感激，也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它知道，时机到了。

“诸位，”黄半仙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五百年的力气，问道，“你们看我……像人，还是像神？”

雪落无声，天地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愣住了，不明白这个救了他们的“仙长”为何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还是王大哥的女儿反应快，她抬起头，看着黄半仙那双亮如寒星的眼睛，看着他虽枯槁却挺拔的身影，在风雪中仿佛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她想起了他挺身而出的勇气，想起了他救助村民的慈悲，心中忽然有了答案。

“仙长，”她轻声说，语气却异常坚定，“您不像人，因为人没有您这样的慈悲；您也不像神，因为神不会像您这样，亲身站在我们凡人中间，为我们挡风遮雪。”

她顿了顿，眼中闪烁着泪光：“您像……像我们心里的那道光，在最黑暗的时候，照亮我们的路。”

黄半仙怔住了。这不是它预想中的“像人”或“像神”，却比任何回答都更让它震撼。它看着姑娘真诚的眼睛，看着周围村民们认同的目光，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心底升起，瞬间流遍西肢百骸。

掌心的狐火骤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不再是青黄色，而是纯粹的金色。它身上的旧褂子无风自动，枯槁的面容渐渐变得光洁，皱纹褪去，露出一张清癯而祥和的面孔。五百年的风霜雪雨，在这一刻化作了淡淡的金光，萦绕在它周身。

它没有变成传说中的神仙模样，也没有飞天遁地，只是静静地站在雪地里，看着眼前的村民，看着破庙方向小莲欣慰的笑容。它知道，讨封成了。

不是因为一句“像神”，而是因为它用五百年的修行，换来了人间的真心敬重；用一次挺身而出，赢得了比仙籍更珍贵的东西——那就是人心的“封”。

雪还在下，但落鸦村的上空，却仿佛透出了一丝微弱的曙光。黄半仙微微一笑，对着村民们拱了拱手，身影渐渐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漫天风雪中。

没有人知道它去了哪里，是位列仙班，还是继续在山林中修行。只留下一个传说，在光绪二十七年的那个寒冬，落鸦村来了一位黄衣仙长，救了全村人的性命，然后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了燕山深处。

而那座破庙，从此再也没有孤魂野鬼的哭声，只有偶尔路过的山民，会在供桌上放上一点干粮，对着空空如也的神位，默默拜上一拜。他们说，那是给黄半仙留的，感谢他曾在那个寒冷的冬天，为人间带来过一丝温暖

黄皮子续闻：三朝诡事录

第六章 民国十七年的皮货庄

黄半仙化作金光消失在燕山雪夜后的第三十三年，北平西西牌楼的“聚元祥”皮货庄正闹着邪祟。掌柜的王胖子一早开门，发现货架上最值钱的几张狐皮全被啃出了月牙形的豁口，柜台上还摆着三枚带着泥土的山枣。这王胖子本是落鸦村王大哥的远房侄子，年轻时闯关东发了财，却不知怎么沾染上抽大烟的毛病，如今庄里闹鬼，他疑心是当年矿洞的旧怨，吓得整日抱着烟枪缩在里屋。

夜深人静时，一个穿土布褂子的瘦老头蹲在皮货庄的房梁上，看着底下烟雾缭绕中王胖子扭曲的脸。正是当年的黄半仙，只是如今他更像个云游的老叟，掌心那点金光早己收敛，只在眼角眉梢留着几分不属于凡人的通透。他此行并非寻仇，而是听闻这皮货庄收了张“吊睛白额”的黄鼠狼皮——那是燕山深处一只修行三百年的黄皮子，被关外猎户用掺了硝的诱饵毒杀。

“作孽啊。”黄半仙轻叹一声，指尖捻起一缕青烟。只见那烟雾化作细蛇，钻进王胖子的烟枪里。王胖子猛吸一口，忽然惨叫着扔掉烟枪，只见枪锅里跳出三只巴掌大的小黄鼠狼，围着他团团转，每只都长着吊睛白额的花纹。

“饶命！仙长饶命！”王胖子吓得屁滚尿流，磕头如捣蒜，“我不该收那张皮，不该赚这黑心钱！”

黄半仙从房梁跃下，落在满地狐皮之间。他拾起那张被啃坏的狐皮，指尖拂过月牙形的齿痕，那些破洞竟像活物般蠕动着合拢。“皮子有灵，杀生者需偿。”他声音平淡，却让王胖子如坠冰窟，“三日后，将那张白额皮送到西山乱葬岗，掘三尺土埋了，再备三斗山枣撒在坟头。若敢食言——”

他没说完，只是掌心腾起一点豆大的狐火。那火光映在王胖子眼里，却似烧穿了他半生的贪念，竟让他当场呕出几口黑血，从此戒了烟瘾。三日后，王胖子果然照做，只是他不知道，那埋皮的土坑里，根本没有尸骨，只有三枚沾着露水的山枣，在月光下渐渐长成了一丛矮矮的灌木。

第七章 抗战年间的炮楼诡火

又是二十年光阴，日寇的炮楼修到了燕山脚下。落鸦村早己荒弃，唯有破庙的残垣断壁还立在风雪里。驻守炮楼的鬼子小队长名叫佐藤，是个狂热的军国主义分子，听闻山里有“黄大仙”的传说，竟带着士兵去破庙搜查，扬言要“破除封建迷信”。

他们刚到庙前，天空忽然刮起怪风，卷起的雪沫子在半空凝成无数黄影，像是千百只黄鼠狼在盘旋。佐藤举枪就要射击，却发现枪栓冻得死死的。更诡异的是，庙门上那块朽坏的匾额突然落下，不偏不倚砸在他脚前，木屑飞溅中，露出背面用朱砂写的三个字——“杀生忌”。

当晚，炮楼里就出事了。一个哨兵半夜站岗，看见围墙外蹲着一排穿黄衣的小孩，冲着他笑。他壮着胆子开枪，子弹却全打在墙上，溅起的火星竟引燃了堆放弹药的仓库。熊熊火光中，佐藤看见一个瘦老头站在火场中央，袍袖挥舞间，火苗竟化作无数黄皮子的形状，追着鬼子兵乱窜。

“鬼……鬼！”鬼子们吓得魂飞魄散，丢下武器就往山下跑。等八路军的武工队赶到时，炮楼己是一片焦土，只有墙角蹲着只小黄鼠狼，看见生人就叼起地上的一颗子弹，往破庙的方向跑。

武工队的老队长姓刘，正是当年村口老妇人的孙子。他跟着小黄鼠狼走到破庙，只见残碑下埋着个瓦罐，里面全是鬼子的子弹。老队长忽然想起奶奶生前讲过的故事，对着破庙方向深深鞠躬：“黄仙长，多谢您护着这方水土。”

山风吹过，残碑上的积雪簌簌落下，露出一道浅刻的痕迹，像是个模糊的笑脸。

第八章 千禧年的拆迁闹剧

时间一晃到了千禧年，燕山脚下要建旅游开发区，落鸦村的旧址也在拆迁范围内。开发商派了个叫赵三的经理来负责，这赵三是个唯利是图的主，为了赶工期，带着推土机就往破庙遗址开。

推土机刚发动，怪事就来了。明明晴空万里，却突然卷起一阵黄尘，遮天蔽日。司机觉得方向盘猛地一沉，低头看见履带下卡着只的黄鼠狼，正用爪子扒拉着履带，眼睛瞪得像铜铃。

“晦气！”赵三跳下车，抬脚就想踢开黄鼠狼，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绊倒，摔了个嘴啃泥。等他爬起来，那黄鼠狼早己不见，推土机的油箱却漏了个大洞，柴油汩汩地流在地上，竟汇成了一个类似“寿”字的形状。

赵三不信邪，第二天又带了人来，还请了个“大师”做法。那大师刚摆好法坛，突然脸色大变，指着破庙方向说：“这地方有真神坐镇，动不得啊！”话音未落，他带来的桃木剑“咔嚓”一声断成两截，吓得大师屁滚尿流地跑了。

夜里，赵三做了个梦，梦见一个穿土布褂子的老头坐在破庙门槛上，怀里抱着只小黄鼠狼。老头没说话，只是指了指庙后那片新长出来的枣树林。赵三惊醒后，派人去查，才知道那片林子下面埋着抗战时期牺牲的武工队员尸骨。

后来，开发区的规划特意绕开了破庙遗址，还在旁边修了个小小的“山神庙”。落成那天，有人看见一只黄鼠狼叼着颗红枣放在庙前的石台上，然后蹲在门槛上，像在等人。

第九章 雪夜重逢的山枣香

又是一个腊月二十三，小年。燕山深处的护林员老王头巡山时，在破庙旧址旁的枣树林里迷了路。风雪越来越大，他冻得意识模糊，隐约看见前面有间亮着灯的草屋。

推门进去，屋里暖烘烘的，桌上摆着一盘热气腾腾的山枣糕，旁边坐着个穿土布褂子的瘦老头，正逗弄着一只趴在他膝头的小黄鼠狼。

“老人家，这是……”老王头搓着冻僵的手，觉得这场景莫名熟悉。

老头笑了笑，递给他一块山枣糕：“迷路了吧？吃块糕暖暖身子。”那糕点入口即化，带着一股清甜的枣香，让老王头想起了小时候奶奶做的点心。

“您是……”老王头盯着老头的眼睛，那双眼亮得像雪夜里的星星，“我听我爷爷说过，以前这山里有个黄半仙……”

老头哈哈大笑，膝头的小黄鼠狼也跟着“吱吱”叫了两声。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推开屋门。外面的风雪不知何时停了，一轮满月挂在夜空，照着破庙遗址旁那片茂密的枣树林，每颗枣子都像挂着雪的小灯笼。

“五百年修行，讨的不是仙籍，是人心。”老头的声音在风雪中回荡，渐渐化作一道金光，与膝头的小黄鼠狼融为一体，消失在月光里。只留下满树的山枣在风中摇曳，散发出淡淡的甜香。

老王头呆呆地站在门口，手里还攥着那块没吃完的山枣糕。他忽然明白，有些传说不会消失，它们就像这山里的枣子，年复一年，在风雪中结出甜美的果实，滋养着每一个相信善念的灵魂。

而那座破庙，如今成了燕山深处一个不起眼的地标。偶尔有迷路的山民或探险者路过，会看见庙前的石台上放着几颗新鲜的山枣，旁边的枣树林里，似乎总有一道穿土布褂子的身影，在月光下对他们温和地招手。那是黄皮子的传说，也是关于慈悲与敬畏的，永不褪色的民间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