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过澡穿上婧姝送的干净衣裳,三个干干净净的小姑娘,腼腆又害羞,只觉今天像做梦一样,相互看对方的衣裳,还是不敢置信:
“沈姐姐,真送我们了?”
婧姝笑道:“你们要过意不去,那来帮姐姐做野菜饼吧!”
让干活她们三个立即精神起来,小心翼翼地把裤脚卷高,生怕弄脏新衣裳。
春花洗菜剁菜,秋花烧火,大莲揉面。婧姝特地从空间拿了些白面,混进救济粮磨的黑面里,改良口感。
她又悄悄往面里加了砂糖,没有油,不能烙饼,只能做水贴馍。
婧姝有意想多做一些,大莲揉一盆面,她揉一盆面。西人围着临时搭的锅灶台,忙了一下午,做了三锅水贴馍。
足足三十个巴掌大的膜,三个女孩都惊呆了,这是把领到的救济粮都用完?
婧姝请她们吃馍,加了白面和白糖,跟她们在家里吃的纯粗粮饼的口感当然不同。
大莲吃一口眼睛就亮了,但吃第二口、第三口,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流,混进馍里一起咽下。
“妈!要是我妈也能吃到一口这样的馍就好了。”
春花也哭了起来,只有秋花,大口吃着还叮嘱婧姝:“沈姐姐,你们带着在路上吃的时候,小心被人偷了。
我妈之前回姥娘家,路上带的饼就被人偷了。”
胡贵志从田地里回来,眼看天色将昏,她们三个才惊觉,己经在婧姝这里待了一下午。
忙要回家,婧姝给她们一人三块馍,叮嘱道:“千万别被人瞧见,自己拿回家慢慢吃。”
三人不愿意要,婧姝又笑说:“这可是我们一起做出来的,姐姐怎么能吃独食!”
她分别抱了三个女孩一下:“要好好长大,希望未来有一天,我们还会再见面。”
胡贵志提回了一荷叶包小麻鱼,约有十来条,原来他出去抓鱼了。
“沈叔,明天你们就要走,我连一顿酒菜都管不了。
这小麻鱼好歹算个荤菜,咱们今晚吃了。”
看到有烙好的菜馍,胡贵志喜道:“哎呀,你们走后,我连吃口热饭都是奢侈了。婧姝这手艺是真好!”
婧姝让他去洗洗准备吃饭,其实是避开他,从空间拿了点菜籽油煎鱼,小鱼太少只能做鱼汤,没有油很容易就烧糊了。
很快,一盆奶白的鱼汤出锅,撒点小葱就香气西溢,一人一碗鱼汤,配着水烙馍,这顿饭三人吃的很饱。
晚上爷爷和胡贵志在院子里聊着未来,爷爷很认真地给他出主意,真想在当地站稳脚,就娶一个当地的姑娘。
胡贵志苦笑:“我这情况,好人的女儿谁愿意嫁?再看看吧,真遇到合适的,我就结。”
婧姝则很认真地提醒他:“胡大哥要是真在当地娶妻,那就做好心理准备,即便未来有一天,你有能力回城,也不能抛弃发妻。”
胡贵志怔了下才道:“那是肯定的!我绝对不会干这种没良心的事!”
婧姝去收拾行李,其实压根没啥东西能收拾,只要把证件带好就行了。
她和爷爷的两身换洗衣裳,还有就是带了几块水烙馍,剩下的留给胡贵志吃。
这天夜里,婧姝久久没有睡着,她发现隔壁也没传来爷爷的呼噜声,忙出帐篷一看,爷爷竟然还坐在院子里看星空。
婧姝悄悄依偎在爷爷身边:“您舍不得离开这里吗?”
沈爷爷失笑:“怎么会?有啥舍得舍不得的,又不是家乡。爷爷只是在想,海南会是什么情况?”
婧姝忙说:“肯定比这里好!咱们首接进当地卫生所工作,不会面对多事的村民,也没有,社员大会。”
提到社员大会,她难以控制地打了个寒战,这让沈爷爷有点诧异,因为他们在这里几个月,都恰好没有参加社员大会。
他不知道让灵月产生本能恐惧的,是前世的社员大会,那时她是村民重点‘关照’对象。
但察觉到婧姝在害怕,爷爷忙轻抚她的头:“别怕,有爷爷在呢!”
半晌,她听到爷爷小声念叨了一句:“离家更远了,也不知道死后能不能落叶归根?”
原来爷爷在意的,是海南离京市更远。
婧姝忙道:“爷爷放心,我们一定会再回到京市的!”
前世她死之前,听说有一些下放成员开始平反,那时的她是没等来那一天。
但今世,她一定要和爷爷等到平反的那一天!她一定要带爷爷回京市!
“您瞧,咱们这次立了功,才几个月就有了新身份。
等到海南,我们还努力立功,也许要不了几年,上面有了新政策,咱们就能回家。”
沈爷爷只当她是在安慰自己,笑道:“好,那爷爷等着,等着和小姝一起回家那一天。”
婧姝的眼眶热了,她搂着爷爷的手臂,重重点头:“一定会的!”
我一定会带爷爷回家!
从村里到镇上卫生所,走路得要两个小时,再预留从镇上集合坐车到市里的时间,总之,得提早出发。
天才蒙蒙亮,薄雾朦胧,在鸡鸣、狗吠、拾粪老人的咳嗽声中,婧姝起床。
她快速洗漱之后,就熬上一锅玉米糁,配上小松送的萝卜条,再有水烙馍,就是一顿极丰盛的早饭。
半个小时后,爷爷和胡贵志起床,她忙将熬好的粥盛进盆里,再坐到凉水中降温,要不然他俩是没时间吃热粥的。
胡贵志送他们去镇上,离村的路上,没碰到几个村民,离别从来不是大张旗鼓的,多是静悄悄地。
走出村口很远的时候,婧姝听到有人喊:“沈姐姐!”
她和爷爷回头看去,是奔跑的狗儿和小松,两个男孩子跑的飞快,婧姝停下来等他们。
跑到她面前的时候,两个男子都红着脸,将手里的东西塞到她手上,狗儿给了她一把花生,小松给了一把干枣。
然后就没说话了,婧姝笑道:“谢谢你们来送姐姐,再见了,要多保重。”
两孩子红着脸,光着脚,局促地搓着手:“沈姐姐、沈大爷,你们也保重。”
婧姝又从包里掏出两块水烙馍塞到他们手中:“快回家吧!”
俩孩子也不动,也不说话,就那样站在路边。
胡贵志笑着喊她:“快走吧!我们走了这臭小子自己就会回家。”
农村的孩子就是这样,不擅言词,连离别时的一句再见,都很难说出口。
走了很长一段路,婧姝回头,两孩子还站在那里,不时往前跑一段路朝她挥手。
这时,太阳高升,整个石子村映入眼帘,灾后的石子村多是断瓦残垣,跟第一天来完全不一样。
不知为何,明明没有什么不舍的,明明也没留下什么好的回忆,但婧姝的眼眶还是热了。
也不知狗儿和小松能不能看见,她还是奋力地挥着手。
再见!
再见孩子们!再见石子村!
再见,我的下放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