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是十点,现在才七点五十,火车站里人很多很拥挤,又热又闷气味极难闻。
丁启很不好意思:“应该在招待所待到九点再来的。”
现在回去是不可能的,招待所的女同志肯定会白眼翻上天,并且拒绝他们再进去。
沈爷爷丝毫不在意:“没事,咱们找人少的地方坐会。”
哪里人都不少,其实这年头对于普通人出行管控的极严,能坐火车的不多,但是因为卧牛城特殊,才经过地震,上面派来灾后重建的,有些调动离开的。
加上有几条铁轨被震毁,能用的铁道不多,导致人流大量滞留火车站。有些人舍不得住招待所,或者是没有床位,都选择在火车站窝一夜。
要不是有婧姝这个女同志,估计昨夜沈爷爷和丁启也是在火车站窝一夜了事。
唯一人少的地方是休息室,不过要收费,一人五毛钱。丁启是如何也舍不得出这个钱的,他们的预算太少。
婧姝正想从空间拿钱出来,结果沈爷爷比她更快,从袜子里拿出一个手帕,慢慢打开,里面是十几块钱。
他掏了三块递给丁启:“我们进去休息,另外一块五买点吃食。”
丁启怔怔地看着沈爷爷,他没有问‘你从哪来的钱’之类的话,虽然知道祖孙俩是下放分子,但这种情况下他也不可能去举报之类的。
更何况,三人一路同行,己是同伴,他也干不出举报同伴的事。再说,用这笔钱他也得利啊!
他只犹豫了一下就接过这三块钱,叮嘱沈爷爷一声:“财不外露,剩下的您收好。”
随即去买休息室的票,沈爷爷回头对婧姝道:“这小子看着老实,其实挺灵活的。”
婧姝忙问:“爷爷您什么时候藏的钱?”
沈爷爷嘿嘿笑道:“你能藏那么多糖和肉干,爷爷藏点钱算什么!”
婧姝:……其实我藏的更多,只是爷爷您不知道而己。
沈爷爷俯身过来压低声音:“所以小姝你别怕,卫生所没给经费没关系,爷爷有钱!只要离开卧牛城,爷爷保管不让小姝再吃苦。”
婧姝重重点头:“嗯!咱们祖孙俩以后都不会再吃苦!”
休息室里有风扇,还有免费的热水,还有带靠背的椅子。
丁启把一块五花的很值,一毛一根的热玉米棒子买三根,两毛一个的鸡蛋买三个,一毛的汽水买两瓶,另外单独给沈爷爷买了壶两毛的热茶。
剩下两毛钱,他像一包熟花生三人一起剥着吃。看着这一堆食物,实难相信是一块五毛钱买的。
丁启笑道:“有车票就不用要糖票,比外面的东西贵几分,不过也值了。”
三人早饭本来就没吃饱,这会吃吃喝喝,还真有点等车的闲情。
休息室外的人偶尔看过来,露出羡慕的眼神,婧姝故意背对着门,她不忍看那些人的眼神,更害怕自己资本大小姐的身份被谁认出来。
人越多的地方她越是容易想起前世,无数村民聚在一起,喊着口号,泥巴、石子、牛粪往她身上扔……
人声嘈杂的地方,她就恨不得把自己缩起来,也许是她缩起来的肩膀太过明显,沈爷爷帮她把玉米棒子掰成两半。
温柔地拍拍她的背:“好孩子,我们马上就离开了。”
爷爷以为她惧怕的是卧牛城这个地方,却不知,今生她的下放生涯,己经够幸运,够顺遂的了。
她朝爷爷一笑,挺首腰背,提醒自己,现在不是前世,你有爷爷,你有全新的身份,沈婧姝,你可以,重头再来。
这一块五花的更值的地方是,丁启对沈爷爷敞开了心扉,婧姝觉得,若是此时有酒,他一定会像胡贵志或是李青山一般,边喝边哭。
他说起自家的事,兄弟姐妹多,他自小跟着祖父母生活,然后名额落到家里,两人下乡。他父母都不带商量地,立即添了他的名字。
幸好他从小跟着爷爷学医,虽然没有取到正规证书,但这次地震中他参与救治,表现突出,卫生所破格招了他。
婧姝正想说,他和自己的情况还真像,她也是自小跟着爷爷生活,也是因为地震中的表现破例招进卫生所。
猛地想到,两人有一点是截然不同的,她是下放分子,丁启是知青。
沈爷爷安慰他:“五根手指还不齐呢,偏心的父母多的是,你得自爱。你现在有正式工作,未来保管比你那些兄弟姐妹都要有成就!”
不知不觉车站广播响起,提醒南下乘客排队上车。丁启主动帮沈爷爷提行李,还护着婧姝在两人中间,怕她被其他人挤到。
才上车找到位置坐下,车窗外的月台上传来叫卖声,婧姝抬头一看,是卖苹果的。她看一眼就挪开,但沈爷爷立即掏出一块钱问叫卖的人:“我要一块钱的。”
那人立即捡了五个苹果递进来,婧姝拿手帕擦干净,给丁启和爷爷各一个,爷爷摇头不要:“我牙咬的疼。”
结果他转头看到一个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小女孩,约摸五、六岁,咬着手指头看着爷爷手里的红苹果问:“这是什么?”
爷爷笑了:“这是苹果,喜欢吃吗?”
小女孩摇头:“没吃过,好吃吗?”
沈爷爷立即将手里苹果给她:“拿去尝尝。”
小女孩的奶奶跑过来,不好意思地将苹果还给爷爷,但爷爷坚持送给小女孩。
她奶奶眼眶热了:“我带她去她爸妈工作的城市,这孩子跟我遭罪啊,这么大还没吃过苹果。”
其实,这位奶奶今年六十多岁,一样没吃过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