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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春日会
繁花堆锦春浓，烟柳垂翠风中。
江州每每赶在清明节前开市，林一不得不在如织的人流中穿梭。
拐进一条没有什么人的小巷，林一抚平刚刚弄皱的衣裙，理了理发髻，这才向巷尾那家分外冷清的店铺走去。
店里的莫清寒似有心灵感应一般，正好出门。
"小相公!"林一看见莫清寒，喊了一声，三步做两步赶上前去将莫清寒一把抱住。
“你一个女子，怎可如此没有规矩。”莫清寒早己对林一这样过分热情的举动见怪不怪，但为了林一将来打算，他还是忍不住出言劝诫。
林一却不怕莫清寒这软绵绵的教训，变本加厉地将莫清寒抱得更紧。仰着头故作天真地问：“小相公说的是什么规矩呢？”
虽然很排斥拥抱这种过分亲昵的接触，虽然林一抱得太紧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但莫清寒还是温声解释道：“你我尚未成亲，实在不宜那般称呼。而且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也不利于你女儿家的名声。”
“哦——”林一松开了莫清寒。
莫清寒松了口气。
“那要是成亲后，我在外喊相公也无妨吧。”林一踮起脚，双手环住莫清寒的后颈，贴着莫清寒的右耳刻意挑逗。
莫清寒身子一滞，心跳得极快，脑海中空白一片。
不等他做出反应，林一便松开他，侧身跑进店铺里。
莫清寒长吐一口气才平复了情绪，转身跟着林一进去。
店铺里停着大大小小的棺木，墙上悬着各色花圈，柜台后的货架上摆放着香烛纸钱。
林一趴在柜台上侧着脸看莫清寒。见莫清寒看见自己就冲着他笑。
罢了，她什么都不懂，自己慢慢教吧。莫清寒提着包好的货物，提醒林一要走了。说完便向店铺后院走去。
林一乖乖地跟在莫清寒的身后，虽然不理解为什么刚刚莫清寒看向自己的目光里满是怜惜，但林一仍是满脸堆笑。
莫清寒在寿材店后购置了两层小楼供自己和林一在江城歇脚。
林一住在二楼，共有三间屋子，一间卧房、一间书房、一间客厅。
林一没有要会面的朋友，偌大的屋子空着了也可惜.林一便在客厅临窗处置下软榻，趴在窗边看江景。
门没有关，莫清寒敲了三下门便进去了。
林一闻声扭头看他，莫清寒提着一桶水在门后。
“我可是梳洗好了，才来找你的，可用不着再洗一次。”林一下了软榻，左足尖点地，转了一圈，炫耀着自己身上新买的衣裙。
湖绿色的罗裙网住细碎的春光，明媚得让莫清寒睁不眼。
但莫清寒没有多看，给林一拿来鞋袜，叮嘱了句：“春日寒气未尽，你虽是习武之人，但身体不算太好，要防寒从足下生。”
林一走回软榻坐下，伸出左足，半是撒娇半是试探道：“你若真心心疼我，你便给我穿上吧。”
莫清寒羞红了整张脸，还是走上前半蹲着为林一穿鞋袜。
当莫清寒的手握上了林一左足，林一心头一颤，忍不住想往回缩，却见莫清寒羞却到耳后的红，恶意迅速填满整颗心。
她怕什么？是自己在欺负，在调戏莫清寒。她真想让世人都看看，这平日张口闭口都是礼义廉耻的莫少主为女子穿袜穿靴的模样。
莫清寒不知林一心中所想，他将头垂得极低，他心知此举孟浪，但还是鬼使神差地答应下来，他不敢抬头，只将心思放在眼前。
林一看得有些腻烦了，自己又不是吃人的妖精，既然肯做这些事，怎么就不敢看看自己，果真是再虚伪不过的正道人士。
“我自己来吧。”林一拿过右靴和袜子，还不忘说句情话，“让我亲亲可爱的小相公干这些事，我可是会心疼的。”
莫清寒从水桶里舀了瓢水走去门外先净了手，再回来往门后放着的洗脸盆里添水。
“刚刚看见你指缝间有血迹，所以才打水上来给你洗洗。”见林一穿好了鞋，莫清寒便唤她过来洗手。
林一张开双手，果然右手中指与无名指间有一块己经氧化发黑的血迹。林一本想用手揩干净，却因时间太久，血迹弄不干净了，只好走到水盆去洗洗。
当手伸进水盆时发现水是温热的，林一讶然偏过头看莫清寒。
“水太凉了，就用内力热了下。”莫清寒解释道。
林一不由失笑：“这要让旁人知道了指不定该怎么笑你。”
想了想，林一又补充道：“我没有随意伤人，你是知道的，我们魔教没什么钱。为了买这件裙子，我接了趟镖，路上遇见了伙劫匪，双方混战，我也不知道这些血迹是谁的了。”
“你受伤了吗？”莫清寒闻言顺势拉过林一右臂，掀起衣袖准备查看。
“没有没有，我武功那么高哪里会受伤。”林一忙拉下衣袖，把手背到身后。她着实没有想到莫清寒竟然也会做掀女子衣袖这种大胆孟浪之事，心跳得极快。
莫清寒也意识到自己举动不妥：“唐突了。”
“没事儿，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林一岔开话题，问起莫清寒的来意。
“今日风和日丽，集上也有不少新奇的玩意儿，想邀你出去转转。”莫清寒家中有几个姊妹，平日里闷在家里的少，出去游玩的居多。林一性子活泼，想来也是喜欢出去走走的吧。
“好啊！”林一挽上莫清寒的胳膊，心里欢喜得很。刚刚从那边赶过来时，可闻见不少好吃的香味，有莫清寒这个大财主在，她可有口福了。
烧饼锅贴牛肉汤，馄饨汤包桂花酿，林一走到一个小吃摊就驻足转头眼巴巴地看着莫清寒。
莫清寒交钱，林一接过就吃。就连平时不爱吃猪肝也忍不住想尝尝红油上飘着葱花的猪肝粉。
林一足足吃了二十多个摊子的小吃，肚子撑得鼓鼓的。
“不许吃了。”在林一还想再吃两个青团时，莫清寒制止了她。
“最后一份，相信我，最后一份了。
“不行。”这都不知道是第几个“最后一份”了。
“哼，小气。”林一翻出自己的荷包决定自掏腰包。
莫清寒翻手取过林一的荷包，为自己辩解：“不是小气，就算习武之人也不能如此暴食，积食对身体不好，而且青团本就是不易消化的。”
虽然自己并无防备，但能轻易从自己手中取物，莫清寒武功绝不逊于自己。林—从暴食的快乐中清醒过来，意兴索然道：“好吧，请允许我最后吃一个糖人吧。”
莫清寒本欲拒绝，但看着林一可怜巴巴的模样，还是服了软：“好，只吃这最后一样，不许反悔，否则你的荷包还是由我保管.”
“好好好。”林一一口答应。
林一给自己挑了一个孙悟空的糖人，又给莫清寒挑了个猪八戒的。
己有的糖人里没有这两个样式的，得现做。
没有吃的，林一也没有闲逛的兴致，索性就在摊子面前等。
“照你这么吃又不爱动，怎么还会这么瘦？”莫清寒很疑惑。林一实在是过分纤细，莫清寒十五六岁的妹妹还有婴儿肥，而林一本就瞧不出半点多余的肉，刚刚看她藏在衣袖里的小臂，几乎就是皮包骨了。
林一盯着几个漂亮的糖人目不转睛，漫不经心地回道：“又不是时时有这样的机会。平日里尽吃些窝头，水煮白菜。冬日里连窝头都吃不上，只有白萝卜。”
“你们不是可以走镖吗？”莫清寒难以置信，这太平盛世里别说林一这种有本领的，就连普通百姓也能月月吃肉。
“哪有那么容易。谢谢爷爷。”林一笑着接过孙悟空的糖人，舔了两口才回道，“我们魔教输了两次玉律会，没有了皇家封赏，江湖上的生意又是由正道说了算，连去普通百姓那里干活都会被正道驱逐。何况也很少有人敢用我们。这次还是赶上了人家镖局缺人，我又是个脸生的，他们才敢用我。”
莫清寒愕然无语。他从来只听说过魔教中人贪婪狡猾，唯利是图，毫无半点侠客应有的信义，却从不晓得魔教中人过得这般贫苦。
趁莫清寒愣神，林一取回了自己的荷包取出六个铜板交给卖糖人的老爷爷，拿过做好的猪八戒塞到莫清寒的手里。
不过莫清寒真是令林一意外，平日里看见的那些正道公子哥们个个眼高于顶，目下无尘的，若听了自己刚刚的话，只怕有不少人还会闹出“何不食肉糜”的笑话。谁能想到正道魁首的儿子脸上竟会有这种羞愧自责怜悯疼惜的神情。
莫清寒，他也是个好人吧，自己是不是······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林一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你林一是什么身份，他莫清寒是什么身份？你这个三餐不定兜比脸干净的穷光蛋拿什么去共情他那个衣食无忧产业无数的翩翩公子。
羞愧？能羞死那些正道不？一天天地喊打喊杀的，弄得魔教只能靠着那一亩分地靠着老天爷赏饭吃。
“其实还好啦，要是我还在正道上走，照我这胃口，只怕得吃成三西百斤的大胖子，那时你莫大少只怕早要上门悔婚了。”她不是心疼莫清寒，她只是觉得莫清寒在那杵着很丢人。
莫清寒愁云笼罩着的脸也总算有了丝藏不住的笑，但还是一本正经地回道：“不会。娶妻娶贤，岂因美丑而定。”
林一半点也不信。
没了美食，林一就只想回家躺着。
晚上，用了些清粥小菜，洗漱一番，林一就躺在床上了。
“明日要去祭拜伯父伯母，得起早些。”莫清寒在门外叮嘱。
“知道了。”赶了不少的路，林一困极了，迷糊地应了声，翻个身就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