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世纪绿洲”的声名远播,如同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着废土上所有漂泊的铁屑。在接下来的几周里,涌向绿洲的流民与投奔者,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形成了一股愈演愈烈的浪潮。
绿洲的城门,几乎每天都在开启与关闭。一队队衣衫褴褛、面带期盼的幸存者,从西面八方汇集而来,他们拖家带口,将自己那点可怜的家当,视若珍宝。他们每一个人的背后,都背负着一个充满了血泪与苦难的故事。
绿洲的人口,在短短的时间内,便从战后的近千人,再次暴增,突破了两千人的大关!
这个数字,对于一个旧世界的城镇而言,或许微不足道。但对于一个在资源极度匮乏的废土上、刚刚建立起来的新生聚落来说,却是一个……沉重到近乎于恐怖的负担。
随之而来的,是如同火山喷发般、此起彼伏的……矛盾。
矛盾,首先体现在最基础,也最致命的生存资源上。
“水!为什么今天的水又少了?!昨天还能分一瓢,今天就只剩半瓢了!”
在新增设的C-3号供水点前,一名身材高大的、原“碎石滩”的矿工,正指着面前那从水管里滴滴答答流出的小股清水,对着负责看管的绿洲民兵,愤怒地咆哮。
“别吵了!没看到公告吗?!”那名年轻的民兵,被他吼得有些畏惧,但还是强撑着,指着旁边木板上的通知,“‘蓝图’总工程师说了,因为新开垦的二号、三号试验田需要大量灌溉,而且地热转换站的修复工程也进入了关键的冷却阶段,所以,全绿洲的生活用水,实行二级管制!每人每天的配给,临时削减百分之三十!”
“又是试验田!又是工程!我们连喝的水都不够了,还搞那些没用的东西干什么?!”矿工的抱怨,瞬间引起了周围所有排队取水的新居民的共鸣。
“就是!我们辛辛苦苦来这里,不是为了继续挨饿受渴的!”
“听说那些‘元老’和技术人员,用水根本不受限制!”
“不公平!这不公平!”
类似的场景,在食物分配点,也在上演。
随着人口的急剧增加,原本因为缴获和丰收而显得宽裕的粮仓,再次变得捉襟见肘。为了保证长远的储备,苏哲和“蓝-图”不得不再次削减了每一个人的口粮配给。
这首接导致了新旧居民之间矛盾的……彻底激化!
“凭什么?!我们这些为绿洲流过血、拼过命的老人,要和那些什么都没干的新来的,吃一样的东西?甚至……还没他们多?”
在一次食物分配中,那名在之前战斗中失去手臂的独臂老兵,再次爆发了。他指着一名刚刚领取了食物的、身材健硕的前“齿轮城”技术兵,眼中充满了愤怒与不甘。那名技术兵因为负责的是高强度的精密研发工作,其食物配给中,多了一小块珍贵的、富含油脂的变异兽肉。
“他一个曾经的敌人,凭什么比我这个为绿洲断了手臂的英雄,吃得更好?!”
这个问题,如同尖锐的楔子,狠狠地钉入了绿洲内部最敏感的神经。
它触及的,是关于“贡献”与“价值”的最根本的定义。一个战士的牺牲,和一个工程师的创造,在绿洲这个大家庭里,到底哪个,更重要?
除了资源分配,生活习惯和文化背景的冲突,也变得愈发明显。
原“荒骨部落”的俘虏们,习惯了粗犷与喧哗,他们会在深夜,围着篝火,大声地唱着原始的战歌,这严重影响了那些习惯了早睡早起的原“枯泉聚落”居民的休息。
而“齿轮城”来的那些技术人员,则带着一种根深蒂固的、对“非技术人员”的鄙视。他们说话总是夹杂着普通人听不懂的术语,对那些在他们看来“低效而愚蠢”的劳动方式,嗤之以鼻,时常引发与其他工人的口角。
更让苏哲感到头疼的,是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别有用心的挑拨。
“幽灵”的情报网络,捕捉到了越来越多令人不安的信息。
有迹象表明,那支神秘的、拥有着超常规武器的窥探者,并未离开。他们似乎派出了更专业的间谍,混入了新涌入的流民之中,如同无形的病毒,散播着关于“苏哲首领独裁专断、绿洲内部阶级固化、新人永无出头之日”的言论,试图从内部,瓦解绿洲的凝聚力。
甚至,连“黑森林兄弟会”的影子,也开始出现。他们似乎对绿洲这种“文明”和“秩序”的扩张,抱有天然的敌意。一些关于“回归原始”、“拥抱混沌”的、充满了蛊惑性的异端学说,开始在一些对现实不满的、思想极端的年轻人中,悄然流传。
内忧,外患。
人口膨胀带来的资源危机,新旧居民之间的阶级矛盾,不同文化背景的融合冲突,以及外部敌对势力的暗中渗透与颠覆……
所有的问题,都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汇集在一起,考验着苏哲,这位年轻的霸主,和他那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的社会秩序。
“指挥官,情况……己经到了一个临界点。”
核心控制室内,“蓝-图”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凝重。他面前的光影屏幕上,一张代表着“绿洲社会稳定度”的分析图表,其主曲线,正以一个危险的角度,逼近代表着“崩溃”的红色阈值。
“居民的整体幸福感指数,在过去一周内,下降了百分之十八。内部冲突事件的发生频率,上升了百分之五十。如果我们不能在短期内,找到一个有效的方法,来疏导和解决这些矛盾,那么,一场大规模的内乱,将有百分之七十五的概率,在下一次资源分配出现缺口时……爆发。”
老伊万也愁眉苦脸地坐在旁边,他那标志性的山羊胡,都仿佛因为忧愁而耷拉了下去。
“妈的,人多,也他妈的是个麻烦事!”他狠狠地灌了一口劣质麦酒,“苏指挥官,要不……要不咱们干脆把城门一关,不再接收新的人了!先把内部这些问题给解决了再说!”
“不行。”苏哲和“蓝-图”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否定了这个提议。
“封闭,等于停滞,停滞,等于死亡。”苏哲的声音,冰冷而坚定,“在废土这片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环境里,一旦我们停止扩张,停止吸引新鲜血液,那我们就会立刻成为所有饿狼眼中,一块静止不动的、肥美的……死肉。”
“那……那怎么办?”老伊万一摊手,脸上写满了无奈。
苏哲没有立刻回答。他静静地看着窗外,那座正在暮色中逐渐亮起灯火,却也同时暗流汹涌的城市。
他知道,他正面临着自建立绿洲以来,最严峻的,也是最根本的……考验。
这不再是一场可以用“铁拳”的拳头,或者“堡垒”的炮火就能解决的战争。
这是一场,关于“人心”的战争。
一场,关于如何构建一个真正稳固、公平,且能不断发展壮大的社会体系的……终极考验。
他缓缓地转过身,看向他最智慧的两位臂助。
“老伊万,你需要利用你的商路,不惜一切代价,从外界,为我们换取更多的基础生活物资,尤其是食物。哪怕是用我们最先进的武器去换,也在所不惜。我们必须,先稳住所有人的……肚子。”
“‘蓝图’,”他的目光,转向了那位冷静的工程师,“我需要你,将我们的《绿洲公约》,进行一次……彻底的、革命性的……深化。”
“我需要一套,不仅仅是管理,更是能……引导人心的……全新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