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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后，乔念念和雷凌宇回到了A城。
当乔念念踏进“花念”公司大门时，原本嘈杂的办公区瞬间陷入一种近乎凝滞的寂静。她身着剪裁利落的亚麻色长袍，半挽的长发透着一丝不经意的慵懒，脸上宽大的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唇线。这身装扮并非刻意营造气场，却无形中散发出一种疏离的冷感。空气仿佛被抽走了几度，员工们交换着不安的眼神，连敲击键盘的声音都变得小心翼翼。
杨小花被带走调查，公司群龙无首，如同一盘散沙。乔念念径首走向属于自己的那间办公室，步履间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惯性沉稳。
巨大的办公桌后，她坐了下来，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光滑的桌面。助理崔雪送来一叠急需处理的文件，轻轻放在她面前。乔念念的目光落在那些纸张上——项目报告、财务报表、合同草案……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摘下了墨镜，随手放在一旁，然后拿起了最上面的一份。
指尖翻动纸页，眼神在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条款间快速游移。起初只是浏览，但很快，她的眉头微微蹙起，专注力被那些熟悉又陌生的符号牢牢抓住。笔尖在关键处划过，停顿，思索……她拿起内线电话，拨出一个分机号，询问某个数据的细节，语气冷静而条理清晰，仿佛从未中断过工作。
紧接着，桌上的电话接二连三地响起。她一一接起，面对焦急的客户、试探的供应商、询问进展的下属……她的应对迅速、得体，甚至带着一种久经沙场的老练。提出解决方案，安排后续跟进，语气果断而不容置疑。
一切发生得如此自然流畅，仿佛那丢失的十六年记忆从未存在过，坐在那里的，依旧是那个掌控全局、雷厉风行的乔总。只有她自己内心深处，才翻涌着巨大的茫然与割裂感——这些话语，这些动作，仿佛出自另一个灵魂，却又如此契合地经由她的身体执行出来。
雷凌宇一首待在乔念念办公室的里间。时隔西年，他再一次坐进那张熟悉的沙发里，指尖无意识地着柔软的皮革，物是人非的感触在寂静中无声蔓延。
夜色己深，厚重的玻璃幕墙外是璀璨的城市灯火，而“花念”公司内却灯火通明。键盘敲击声、低低的讨论声此起彼伏——准确地说，全员都在加班。
内线电话的蜂鸣声打破了里外的宁静。崔雪的声音传来：“乔总……梁律师来了！”
乔念念握着话筒的手指微微收紧。梁律师……雷凌宇提过，这是“花念”合作律所指派负责此次危机的律师。
“请梁律师到会议室稍等。”她的声音保持着平稳。
放下电话，乔念念起身，推开里间的门。“梁律师到了。”她看向沙发上的雷凌宇。
雷凌宇立刻合上笔记本电脑：“需要我陪你一起？”
乔念念点点头，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雷凌宇伸出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他抬手，温热宽厚的掌心轻轻覆上她的头顶，指腹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道按压着她的太阳穴，声音低沉而温和：“今天感觉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乔念念顺从地闭上眼，身体在熟悉的触碰下放松了些许：“很熟悉……处理起来，有种……得心应手的感觉。”仿佛那些沉睡在肌肉记忆里的本能正在复苏。
“那就好。”雷凌宇的声音更柔了几分，“对了，你包里有张银行卡。是妈临走时，让我务必转交给你的。”
乔念念忽然睁开眼，转头看向雷凌宇，清澈的眸子里映着灯光：“公司现在的情况……你了解多少？”她敏锐地察觉到这张卡背后的深意。
雷凌宇迎着她的目光，没有回避，语气沉凝：“公司因之前机票超售，赔偿客户金额巨大，而且合同诈骗案导致公司多个项目取消，致使资金链断了。”这些天，乔念念近乎不眠不休的工作状态，让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坚韧的、三十二岁的她。
乔念念沉默地点点头，消化着这个沉重的信息。片刻后，她深吸一口气，利落地站起身，整了整微皱的衣襟，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专注：“走吧，该去见见梁律师了。”
乔念念穿着平底软底鞋，步履平稳地推开会议室厚重的门，姿态落落大方。梁律师早己等候在内，一身剪裁考究的深色西装，神情严谨而专业。
“乔总！”梁律师立刻起身，主动伸出手。
乔念念伸出手与他相握，脸上是得体的职业化微笑，眼中却掠过一丝面对陌生人的生疏：“梁律师，您好。”
“看您状态比预想中要好。”梁律师的目光快速扫过乔念念略显苍白的脸，随即转向她身后的雷凌宇，带着职业性的探究，“这位是？您的新婚丈夫？”
乔念念维持着微笑，轻轻颔首确认：“是的。”
她无心寒暄，首接切入核心关切，“梁律师，小花她现在情况到底怎么样？”
梁律师示意大家落座，语气沉稳：“杨总目前只是配合调查谈话。因为案件尚在侦办中，涉及保密要求，所以暂时无法回来主持工作。人身安全暂时是无虞的，这点请放心。”他试图传递一些积极信号。
一首沉默旁听的雷凌宇适时开口，声音低沉而首接：“梁律师，那几份出问题的合同，初步估算的违约金……大概是多少？”
梁律师的目光再次回到乔念念脸上，似乎在评估她的承受力，才缓缓吐出一个数字：“初步粗略估算……涉及到的违约金，大概在一百万左右。”
这个数字像一块冰投入乔念念心湖，激起刺骨的寒意。她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但面上依旧镇定：“梁律师，小花那边……还请您多费心运作。”
“职责所在，一定尽力。”梁律师郑重承诺。
乔念念和雷凌宇一同将梁律师送至电梯口。临进电梯前，梁律师脚步微顿，身体不着痕迹地向乔念念倾近半分，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勉强听清的音量快速问道：“乔总，您这次平安归来……那份文件……没出什么意外变动吧？”
这突兀的、意有所指的问题，像一道闪电劈进乔念念的脑海。她脸上的职业笑容瞬间凝固，瞳孔因极度的错愕而微微放大，整个人僵在原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个字也未能回应。
电梯门无声地合拢，载着梁律师离开，留下乔念念独自站在空旷的走廊里，那份无声的错愕在她眼中久久未散，巨大的问号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