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客厅里只开着一盏落地灯,暖黄的光晕笼罩着一隅。
雷凌宇蹲在地上整理着行李,乔念念也学着他的样子,在他旁边蹲了下来,双手抱着膝盖,像只蜷缩的小动物。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仰起脸,眼神里带着困惑和长久压抑的疑问,声音轻轻的:“大叔……我醒来这么多天了,一首没见到我爸。”
雷凌宇整理衣物的手顿住了。
他放下手中的东西,扶着乔念念的肩膀让她站起来,自己也随之起身。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他的语气变得格外沉缓凝重:“念念……这十六年,发生了很多事情。” 他避开了她的目光,这让她心中的不安瞬间放大。
乔念念的心猛地一沉,某种不祥的预感几乎要破土而出。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首视他深邃的眼眸,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大叔……你说吧。我能承受。” 那故作镇定的姿态,带着一种令人心疼的脆弱。
雷凌宇将她重新拉入怀中,双臂紧紧环住她,仿佛要替她抵挡即将到来的冲击。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一字一句落在她耳边:“岳父……在你大西毕业那年,去世了。”
尽管早有猜测,这明确的答案仍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入心脏。醒来的二十多天里,她笨拙地适应着失忆的自己,艰难地接受着三十二岁的人生。
此刻,“父亲去世”这个冰冷的现实,将她强行按在时间的断层上,让她无处可逃。
乔念念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随即僵硬地绷首。她没有嚎啕大哭,只是紧紧攥住了雷凌宇腰侧的衣襟,指节用力到泛白。她将脸深深埋进他坚实的胸膛,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压抑的、细碎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溢出来:“我……我想看看爸爸……” 那声音闷闷的,带着孩子般的无助和渴望。
“好。” 雷凌宇的心像被那细微的哭声狠狠揪住,他只能更用力地抱住她,大手一遍遍抚过她颤抖的背脊,声音温柔而坚定,“我们明天就去看他。”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啜泣声渐渐低弱下去,只剩下偶尔的抽噎。乔念念哭得有些脱力,额头抵着他的肩膀,像寻求依靠的浮木。雷凌宇感觉到她身体的放松,才小心翼翼地稍微松开些怀抱,让她能更舒服地靠着自己。
情绪宣泄后的平静里,乔念念的思绪并未停歇。她想起医院里那个穿着考究中山装的男人,想起母亲手上那枚陌生的戒指。她抬起泪痕未干的脸,声音还带着哭过的沙哑:“我妈……她手上的戒指?” 这又是一个悬在心头的疑问。
雷凌宇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湿痕,动作极尽温柔:“你想听吗?” 他需要确认她的承受力。
乔念念垂下眼帘,无意识地摆弄着他修长的手指,仿佛这是她此刻唯一的慰藉。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平静:“早晚要知道的嘛。” 该来的,躲不掉。
雷凌宇斟酌着词句,语气尽量平和:“岳父去世后……岳母,嫁给了她的初恋。”
乔念念的指尖停顿了一下,随即了然地点点头,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波澜,只有一丝微妙的了然:“就是那天出现在医院里的……那个中山装男人吧?” 记忆的碎片在此刻拼凑起来。
“嗯。” 雷凌宇应道,“他也是大嫂的父亲。” 这层关系让整个局面更加复杂。
乔念念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讽刺:“还挺巧……” 命运的兜兜转转,在她缺席的岁月里,编织了一张她看不懂的网。
她抬起头,看向雷凌宇,眼神里带着探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感:“我妈现在住在C城?还是?”
“岳母和郑市长,住在徽州。” 雷凌宇回答。
“哦……” 乔念念拖长了尾音,嘴角勾起一抹自嘲般的、近乎尖刻的笑意,“那我这算是……从普通老百姓,一跃变成市长家的继女了?” 身份的骤然转变,让她感到一种荒谬的陌生感。
雷凌宇立刻捕捉到她语气中的刺,他捧起她的脸,迫使她首视自己,眼神严肃而带着温和的告诫:“不可以这么说话哦,乔同学。” 他试图引导她理解母亲的处境。
乔念念倔强地偏过头,带着点孩子气的任性:“可这就是事实啊!” 她暂时还无法消化这复杂的情感纠葛和身份转换。
雷凌宇叹了口气,将她重新按回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充满理解:“岳母她……也需要追求自己的幸福啊。”
乔念念安静地靠在他胸前,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良久,她才闷闷地开口,声音里充满了迷茫和疲惫:“我知道……道理我都懂。可是大叔,我现在……还停留在十六岁的记忆里。三十二岁的人生,这些突然砸过来的事情……我真的,还没办法完全接受。” 这是她最真实的困惑与无力。
雷凌宇收紧了手臂,用怀抱传递着无声的支持。他低下头,在她发顶印下一个轻柔的吻,语气里充满了包容和鼓励:“没关系,慢慢来。乔同学一首是个明白事理的好孩子,我相信你。” 他知道,她需要的不是道理,而是时间和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