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裴觅夏的指尖触到了箱子底部冰凉的金属棱角。
第二个播放器裹在褪色的绒布里,像枚封存往事的茧。
播放器亮起的刹那,电流杂音里渗出白霜破碎的声线,像冬日窗棂上蜿蜒的冰裂纹。“夏夏,对不起。妈妈从小到大都不是坚强的女孩。”
屏幕里的女人蜷在阴影中,发梢结着暗褐色的血痂,眼白爬满血丝,恍若困在蛛网里的蝶。
“冰城白家的铜门合上时,我听见自己的骨头在金丝旗袍下碎裂的声音。”
白霜枯瘦的手指着相框边缘,那里嵌着裴觅夏百日照。
“他们用测字先生的卦辞订下婚约,说我命定要做商业棋盘上的棋子。
从三岁握毛笔,五岁学昆曲,那些镶着珍珠的戒尺打在掌心,比饥肠辘辘翻找垃圾箱的夜晚更疼。”
画面突然剧烈晃动,仿佛持机者在狂奔。
白霜沾着泥渍的脸出现在镜头前,喘息声混着雨打芭蕉的脆响:“逃出来那天,暴雨掀翻了城门口的石狮子。
我在桥洞下缩成虾米,看他打着补丁的球鞋停在水洼里。
裴誉说‘跟我走’时,路灯刚好刺破雨幕,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能渡我上岸的绳索。”
镜头切换成摇晃的屋内视角,白霜倚在褪色的沙发上轻笑,眼角却沁出泪:“他睡在硬纸板拼成的‘床’上,把唯一的棉被裹住我。
创业最艰难时,他用画稿换了半袋面粉,却记得给我摘路边的野蔷薇。
他说‘霜霜是我的指南针’,可当我说出真实身份,他躲在画室三天三夜,再出来时眼底全是血丝。”
画面突然黑屏,几秒后重新亮起,白霜己穿上婚纱,怀中抱着襁褓中的裴觅夏。
“看到你胎记的瞬间,我就知道这是命运的馈赠。
你父亲把公司做大后,总说要把全世界的糖都买给你。
可谁能想到,一场车祸就能把所有承诺碾成齑粉......”
裴觅夏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些被孤儿院孩子推搡的淤青、深夜独自舔舐伤口的狼狈,突然都有了形状。
她对着屏幕轻声呢喃:“妈妈,被人撕碎尊严的时候,我真的好希望你还在。”
曾经,她也怨过妈妈的自私,尤其是在被欺负的深夜,这份抱怨总会在心底悄然蔓延。
第三个视频自动播放,十岁的裴觅夏举着奖杯撞进镜头,肉乎乎的脸颊泛着红晕:“爸爸快看!双冠军!”
裴誉接过奖杯的手微微颤抖,白霜笑着把女儿搂进怀里,阳光透过落地窗在三人身上镀了层金边。
“原来幸福真的存在过。”裴觅夏的指尖抚过屏幕里父母交叠的手,突然笑出声来。
泪珠坠在褪色的婚纱画面上,晕开一片晶莹的光。
司夜寒望着她颤抖的肩背,喉结动了动。
祁可昕离开时,他以为自己的泪腺早己干涸,此刻却有团火在胸腔里灼烧。
他想起父亲在酒会上搂着情妇的肩膀,母亲用翡翠烟嘴点燃离婚协议的模样,突然觉得裴觅夏蜷缩的背影,竟与记忆中那个孤独的自己重叠。
“夏夏。”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手臂环住她时,触到她后背交错的旧疤,像触到另一个时空的伤口。
裴觅夏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靠在他胸前的瞬间,司夜寒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原来比欲望更汹涌的,是想把这抹脆弱的光,永远护在羽翼下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