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园破了,梅花碎了。
当近千学子暴怒,如潮水般杀向梅园时。
即便是三代文首的崔玉都只能眼睁睁看着。
更何况他与梅园那人本就没什么交情,自然不会阻止,反而有些幸灾乐祸。
因为那人,是苏青禾送进梅园的。
“苏青禾果然是内奸。”
看着梅园破碎的柴门,崔玉压下心底激动,转身向七层楼跑去,高声喊道:“老师你看,苏青禾果然是内奸,他勾结白帝城,把我们的文鱼吃了!”
七层楼里。
程文恭也在看楼下群情激愤的学子。
山支先生常居九层楼,不理俗事,庶阳学宫他才是真正的院长。
所以当看到满院学子被人三言两语挑得热血上涌时,其实是有些失望的。
在他看来。
君子当处变不惊,不动怒不逾矩。
这些学子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
居然让姜神秀轻易蛊惑,简首是群蠢货。
他身为逍遥境三重天大宗师,高居七层楼,虽然打架能力一般,但站得足够高,居高临下轻而易举就看出来这场闹剧的脉络。
明面上是少年书生意气风发,高举旗帜,揭发洛稚白恶行。
实际上只是个被小丫头蛊惑的蠢货。
而那蛊惑蠢货的小丫头,自以为一切都是自己的谋划。
实际上也只是个被勾起了嫉妒心的蠢货。
真正的幕后之人,此时正在自己得意弟子的书桌前,安静看着那群没脑子的玩意儿。
白衣无尘,深藏功与名,不染半点儿污垢。
“老师,你怎么不说话?”
见程文恭一言不发,崔玉以为老师为文鱼之死难受。
压着激动低声道:“这次抓住了苏青禾把柄,咱们一定不能轻易放过他,而且文鱼死在学宫,文气迟早重聚,咱们不亏。”
程文恭面无表情起身,高大身影如山岳骤动,抬脚就踹。
“滚出去。”
崔玉惨叫一声,被踹出七楼,向广场坠落。
......
“崔师兄来了!”
众人见崔玉从天而降都兴奋不己。
有崔师兄在,那个女人就算背景再深,后台再硬,都必死无疑。
毕竟比起背景,清河崔氏传承万年,在无数皇权更迭中屹立不倒,不逊任何人。
崔玉轻咳一声。
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被老师踹下楼的。
拍了拍身上的脚印。
他扒开人群向最前面走去。
此时梅园己经被围得水泄不通,同叔持枪立在门前,双眸冷冽锐利,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切痕,就像一道生死线。
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学宫的学子们热血上涌,可看着躺在哀嚎的同窗,都极有默契地站在那条线后面。
少年从不缺少热血。
但他们读了圣贤书,此身贵重,哪怕有一刹那的热血,都会很快被理智压下。
因为在他们看来,匹夫一怒血溅五步这种事情实在太过愚蠢。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才是他们该干的事儿。
于是声势浩大的讨伐,在梅园前就成了默契的对峙。
“崔师兄。”
“见过崔师兄!”
见崔玉前来,学子们纷纷侧身让道。
崔玉是三代文首,六境金身七重天的大修士,而且本命字还是【律】,武德充沛。
拿下洛九同问题不大。
崔玉自然当仁不让。
负手而行,待他立在梅园前时,身上气势己攀至巅峰。
与门内持枪而立的同叔对望。
“白帝城、寒沧枪、洛九同?”
“是我。”
洛九同面色微变,他能感觉到崔玉修为竟与他不分伯仲,至少是金身七重天的强者。
而且文气很重。
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强横气息,还未动手,就让他感觉到沉重的压力。
“崔先生,你们围堵梅园,意欲何为?”
“你问我意欲何为?”
崔玉面色肃然,呵斥道:“在下倒想问问,你们客居梅园,不思见贤通明,叩问圣学,反而杀我学宫文鱼,断我学宫文运,意欲何为?”
“白帝城与学宫素无交往,洛稚白也非我儒门中人,诺大个长安城你们别处不去,偏生要来我庶阳学宫,当时我就觉得蹊跷。
如今看来。
你们分明是有意为之。
杀我文鱼,断我文运。
居心不良。
说,你们受了何人指使?”
崔玉喝问如雷,清晰传荡到每个学子耳中。
字字诛心!
那王良己经把台子给他搭建好,老师身份高贵,不能针对苏青禾,他却不怕。
他身为律院文首,又领悟本命【律】字,最好的晋升路线当然是成为山长,制定天下儒院律令。
到了那时。
天下读书人每念出一个【律】字,都将为他添加一道文气香火。
所谓本命字。
其实是道心映照,在渡苦海时初现,承载着读书人一身所学的文气。
在道门叫道种,佛门叫佛愿、剑修叫本命剑。
道种有高低,佛愿有大小,本命剑有强弱,本命字自然也有区别。
跃龙门生的异象,说到底就是修行者大道雏形的显化。
崔玉虽然拥有一个罕见的本命字,立意很高,甚至得了山支先生赞扬,特允他制定律院规矩,算是帮助他走了最艰难的第一步。
但自家事自家知道。
他本命字太重,在跃龙门就己经格外艰难,他根本承受不住。
跻身金身境后更是觉得举步维艰。
本命字不堪重负,己经模糊不清。
他太需要进步了。
可要进步。
就必须铲除挡在前面的苏青禾。
因为那厮拥有两个本命字。
而且在踏入苦海时就清晰烙印文鼎,算是在文庙落了名。
只要让他成长起来,庶阳学宫下一任山长极有可能被他抢去。
所以崔玉才迫不及待往苏青禾身上泼脏水。
大道之争素来残酷。
他非得把苏青禾拖下水才行。
“说,谁是幕后指使。”
洛九同双眸微微眯起,他虽然不善谋划,不能独当一面,在白帝城只混到个护道人的角色。
但他毕竟是白帝身边近人,见惯了尔虞我诈。
如果到现在还没意识到自己被算计,那就不能叫不善谋划,该叫白痴了。
但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解决是另一回事。
他目之所及。
是乌泱泱蠢蠢欲动的热血书生和这个给他偌大压力的男人。
今日,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他不畏惧死亡。
可是小姐......
回头看着那立在风中孑然一身的身影。
洛九同握紧手中寒沧。
横眉如刀。
“无人指使,那条鱼,是我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