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约神色一震。
转身看着那捧剑少年,心底有些苦涩。
姜神秀果然回来了。
而且只是让一个剑奴捧剑,就要让自己低头。
剑奴静静看着姜约。
仿佛在他眼里姜约不是乌衣台秉笔使,不是一个神游境宗师。
“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你野心暴露的太早了。”
靠山在前,捧剑而立。
花无忧最后一丝忌惮也彻底消散,走到姜约面前,手指头几乎要杵到姜约脸上,放肆大笑:“来杀我,二爷就站在这里,眨一下眼算你养的。”
花无忧是花太君幼弟。
花家老祖老来得子,对他宠得没边,在清河嚣张跋扈惯了,根本不懂得敬畏为何物。
剑奴平静注视着姜约,等他低头。
崔氏双手微拢,矜贵自持,用千年万年堆砌而成的骄傲俯视姜约。
花无忧放声大笑,嚣张跋扈,要把姜约碾在尘埃里。
花府灯火通明。
就连奴仆们看向姜约的目光都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他们见过姜约卑微如狗的模样,所以哪怕他披上凤袍,在他们眼里依旧是那个跟在花太君身后唯唯诺诺的庶子!
所有人都在等姜约低头。
就连姜约自己也即将说服自己。
就在这时。
门外响起哒哒马蹄声。
哒哒、哒哒——
马蹄声疾,溅起雨水,好似一道龙卷袭来。
姜约回过头去。
那道龙卷己破开大门,勒马立于石阶,身上的甲胄在夜里散着肃杀寒光!
姜三九举起金色印章。
声响彻整座花府。
“花无忧奸女,灭人满门,妄杀三十六条人命,按大周律、当诛九族,念在花氏于国有功,特网开一面。”
此言一出。
姜约疲惫地闭上双眼,姜惊蛰终究是退了么。
剑奴双手捧剑,面无表情,仿佛本该如此。
他捧来了神秀公子的剑,姜惊蛰莫非还敢有意见不成。
崔氏自矜一笑,嘴角勾起笑容!
花无忧满脸嘲讽,盘算着今日之事决不能轻易揭过,他姜惊蛰想抓人就抓人,想放人就放人,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
想着这些,他向前一步。
然而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却见姜三九朝姜约微微一笑:“姜秉笔,司座大人说,花家毕竟是亲戚,给老太君一个面子,灭花二爷满门就好。”
轰——
话语如刀,字字杀人。
姜约不可思议地看着姜三九:“你说什么?”
花无忧崔氏脸上笑容僵住,脸色微变,剑奴勃然大怒。
姜三九笑容敛去,横刀立马:“我说的不够明白么,今日这座院子里的人,一个也不能活。”
“姜约,遵司座大人命!”
姜约原本微微佝偻的身子骤然变得挺首。
下一瞬。
一道刀光亮起,崔氏头颅跌落。
姜约身形如鬼魅,每走一步,就有一人倒下。
满院刀光交错,顷刻间花府己成炼狱。
花无忧睚眦欲裂,疯狂向姜约扑去。
可姜约是一尊踏入神游境的宗师,花无忧连金身境都没有踏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刀一颗人头。
崔氏死了。
花无忧的儿子死了,女儿死了。
花家重金供养的两位金身境供奉死了。
没有人能挡得住姜约一刀。
当最后一颗人头跌落,姜约持刀立在花无忧身前,居高临下。
鲜血顺着刀尖滴下,凝成一条血线。
花无忧瘫在地上,满眼怨毒。
“我要杀你全家,还有姜惊蛰那个杂种,我要杀你们全家。”
“杀我全家?”
姜约嘴角含笑,手不染血:“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留在最后吗?”
“我只是想告诉你。”
“如果你不是姓花,你连和我对话的资格都没有。”
话落。
刀光再起。
花无忧头颅跌落。
“姜约,你大胆!”
剑奴色厉内荏,呵斥道:“你竟敢忤逆神秀公子的命令。”
姜约回头看了他一眼,眉头微皱。
剑奴挺胸,手中剑高高捧起,仿佛这样能让他变得高大几分。
可此时他脸色苍白如纸,汗如雨下。
即便表现得再愤怒,也无法掩盖他的恐惧。
他手里这把远古仙人遗落人间的剑并不能让变得更强大。
姜约依旧蹙眉看他,一言不发, 刀刃上的鲜血渐渐稀薄,滴答滴答落在青石板上。
仿佛催命的魔音。
血滴越来越慢,剑奴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到最后只剩下胸腔响起的滚滚声雷,剑奴浑身颤抖,带着哭腔道:“你想干什么,我没进门的!”
“滚——”
姜约收回目光,还刀入鞘,再不看剑奴一眼。
姜三九向姜约微微躬身。
“姜秉笔,司座大人在度园等您!”
......
长安夜、子时。
万籁俱寂、血腥味被飒飒风声和细雨打散。
只一墙之隔的刑部尚书府漆黑一片,好似花家的灭门惨案他一无所知。
可是这空气中飘荡的血腥味如此浓郁,他又怎么可能没有嗅到。
不止是尚书府。
这夜幕遮掩下,不知道多少人彻夜难眠。
河间花家二爷被杀,满门七十二人,无一幸免。
就连出身清河的崔氏女,都被砍了头颅。
姜家庶出的长子和归来的废世子,在这个寻常的夜晚挥刀斩向姜怒虎最坚定的盟友,踏上一条不归路。
暗中派人查证这个消息的人。
无不在敬佩中大骂一声白痴。
所有人都知道,姜惊蛰和姜约完了,皇室和镇北王府无论谁成为最后的赢家,都绝对不会允许这两个人活着!
可在喝骂之余。
他们也能预感到血雨腥风己经掀开。
沉寂多年的乌衣台把这两把刀推到明面上,不染尽鲜血绝不回鞘。
两把六亲不认的刀,足以让很多人睡不好觉。
......
姜约洗了身上并不存在的血污,换上常服前往度园。
今日之后。
他彻底和姜惊蛰绑在一条绳上。
不会再有任何左右摇摆的可能,简而言之,他己经没有退路了。
姜惊蛰己经等候多时。
亲自引姜约入暖阁,对着他深深一拜:“大伯,欢迎上船。”
“被你害死了。”
两人既然己成一条绳上的蚂蚱,姜约自然不会再客套。
自顾入座,看着姜惊蛰无奈道。
“不就是一个姜林,让他多活几天又怎么样,何至于争这口闲气?”
“大伯,你错怪我了。”
姜惊蛰为姜约斟茶,笑吟吟道:“逃亡这些年,什么气没受过,姜神秀这么拙劣的挑衅,还不至于让我乱了方寸。”
“那你搞这一出,又是为了哪样?”
姜约不解,蹙眉道:“同时得罪花家和崔家,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花家满门,是你交的投名状。”
姜惊蛰端起一杯茶饮尽,幽幽道:“同时也是我交给乌衣台的投名状。”
“乌衣台需要一把锋利的刀,那我们就把自己磨的锋利些。”
“再说了,我们既然披了这身皮,按大周律杀人有什么问题,难道你觉得花二爷不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