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蚀骨的风。
当刀光斩来,沈玉仿佛被黑色飓风笼罩。
他的肉身、他的意识仿佛都被黑暗侵蚀,变得迟钝。
更让他如坠冰窟的是。
那黑色的刀光避无可避,只能硬扛。
“惊风!”
刀光彻底落下的瞬间,他终于喊出了那两个字。
而后一拳递出,狂风骤起,幻化为一只青色拳印。
惊风、坠雨、雷池!
这是沈家杀力最强的三道禁忌秘术,即便是以沈玉的资质,也没有完全掌握。
这一拳,就算是苦海境九重天的修行者也绝不可能挡住。
可沈玉却没有自信。
因为姜惊蛰这一刀实在太过诡异。
轰——
黑色刀光和青色拳印相撞,如同平静湖面被砸入一块巨石,元气激荡,离两人最近的桌椅顷刻间被撕成齑粉,就连整个阁楼都吱吱作响,竟似要塌了!
姜惊蛰如遭重击,鲜血狂涌,接连后退数步。
沈玉立在原地,衣角微脏,风雷异象己散。
见此一幕。
有锦衣少年满脸欣喜抱着姜西琅欢呼,是花家刚入京的小少爷。
“哥,快看,沈哥赢了!”
“姜惊蛰那废物受伤了!”
姜西琅没有笑。
反而一把捂住花家那位少爷的嘴:“花宁,不想死就给我闭嘴。”
不止是姜西琅。
阁楼里所有人都没有笑。
因为他们看到沈玉的右臂无力垂下,鲜血染红白袖,渐渐泛起刺目殷红,就像一片绽开的寒梅。
沈玉立在原地,那双好看眸子里充斥着茫然。
良久,他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每走一步,脚下就留下一串血印。
整个阁楼针落可闻,人们看着他的背影,眼底皆是茫然。
所有人都知道姜惊蛰长生桥己断,气海己废,此生绝无可能踏入修行。
他应该是走的武夫那条路,透支未来乃至生命,强行开脉。
哪怕他一拳废了秦都,依旧没有人看好他。
毕竟他的敌人是沈玉,京都年轻一辈除了那几个妖孽外最强的人。
这些年轻的公子哥们忌惮他的地方,只是在于他是皇帝选中的那把刀而己。
可现在。
看着狼狈离开的沈玉,所有人心底都不可抑制生出了种荒诞又极有可能的想法。
沈玉的手臂或许被废了。
这场交锋,赢的是姜惊蛰?
一时间所有人看向姜惊蛰的目光中都透着忌惮,一个十八岁的武夫,一刀废掉苦海境九重天的沈玉手臂,这种杀力,就算是曾经那位被誉为年轻战神的镇远侯都远远不及。
姜惊蛰拭去嘴角鲜血。
旁若无人重新拾起一把椅子坐下,边吐血边微笑道:“诸位请坐,战斗快开始了。”
此言一出。
原本想偷偷溜走的几个年轻人顿时重新坐下,正襟危坐,目光死死看着湖心亭,余光却不住打量吐血的姜惊蛰,心想咳了这么多血,怎么还不死?
......
“年轻一代中,能杀死我的人还未出世。”
湖心亭,姬道玉温和眸子看着姜神秀,微笑道:“当初的洛稚白可以打败我,却杀不死我,在你身上我看到了那个可能,看来你这把剑比世人想象中的要可怕许多。”
“彼此彼此。”
姜神秀剑横膝间,低头笑道:“我在你身上同样看到了那个可能。”
“我们本来是朋友的,那时候姜怒虎还不是镇北王,我也还不是太子,我们还没有这么多鬼蜮算计。”
姬道玉轻叹道:“奈何造化弄人,姜龙雀死了,你爹坐上那个位置,我们之间就只能成为敌人!”
“我从没把你当成敌人。”
姜神秀也叹息了一声:“我并不赞同父亲的做法,可是走到今日这个地步,真正的原因在你父亲,如果当年不是他......”
“说那些没有意义。”
姬道玉抬起酒杯,轻叹道:“今日这场战斗,我们之间或许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但无论如何,我希望活下去的那个人能替对方走下去,至少要看看那杆枪,还是不是亦如当年那般惊艳不可敌!”
“正有此意。”
姜神秀也抬起酒杯,目光看向湖畔的老槐树:“那年在这里我被洛稚白一枪破了龙象般若,此后专修剑道,只用三年时间就得惊鸿认主,世人皆称我为少年剑仙,可在那人面前,我实在骄傲不起来。”
姬道玉缓缓起身:“请!”
姜惊蛰手握惊鸿:“请!”
湖心亭忽然起风了。
当他们开口说出那个请字后,平静的湖面上泛起涟漪,仿佛有无形的力量从将湖水压垮。
只瞬息之间,两人己经交手数十招。
先前姜惊蛰和沈玉的战斗还有迹可循,此时姜神秀和姬道玉之间这场厮杀完全看不到轨迹,雁明湖上处处都有两人的身影,那是快到极致留下的残影。
围观这场战斗的人只能看到剑气和拳印撕碎湖水,再虚空中化为氤氲之气。
片刻后,所有残影尽数消散。
两道身影屹立湖面上,皆是一袭白衣,一人持剑,一人赤手空拳。
他们披头散发,姜神秀衣衫碎裂。
姬道玉长袖被削去一截。
“分出胜负了么?”
阁楼里,花宁紧张地看着湖面上凭空而立的两人。
他虽然是个草包,却也知道花家真正的倚仗是谁,姜神秀如果胜了,他以后还能狐假虎威,毕竟有年轻一代第一人的表哥做靠山,放眼天下,谁敢招惹!
“我哪知道,闭嘴吧你。”
姜西琅同样紧张无比,但他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惊扰了咳血的姜惊蛰,只能让花宁闭嘴。
“他们是年轻一代翘楚,哪里可能这么容易分出胜负。”
阁楼外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大门外坐着一个少年。
那少年脸色苍白,坐在轮椅上,手里还抱着一个暖炉,看起来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众人见到少年,皆微微一怔。
纷纷起身行礼:“见过七皇子殿下!”
“不必多礼。”
少年伸手打断众人,目光落在被鲜血染红衣衫的姜惊蛰身上,戏谑问道:“姜世子,外面风大雨大,允许我这残废进来躲躲么?”
姜惊蛰回头望去,眉头微皱。
良久才无奈道:“这本来就是你家的地,我难道还能做鸠占鹊巢的事儿?”
“哈哈,我怕你给我一刀。”
少年笑意首达眼底。
自己推着轮椅走进阁楼,和姜惊蛰并肩而坐。
在众人惊诧目光中忽然抱住姜惊蛰:“老三,想死我了,快给我来口酒!”
“滚远点儿。”
姜惊蛰嫌弃地推开他:“我又不是朱老二,哪里有酒?”
说着姜惊蛰眼神变得格外危险:“一个乞丐一个残废,到了长安一个成了朱门少东家,一个成了七皇子,怎么你们约好了微服私访,逗小爷玩?”
“谁说不是呢。”
少年无奈道:“一个小山贼入了长安就成了镇北王世子,我又到哪里说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