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鸡鸣第三遍。**
林绾绾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山雾扑面而来,沾湿了她的睫毛。她赤脚踩在青石板上,凉意顺着脚心往上爬,却让她有种活着的真实感。
**这是她为自己选的生活。**
没有算计,没有男人,没有永无止境的逃亡。只有这座藏在川南褶皱里的小村庄,和她的三亩薄田、半坡茶园。
寅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声,林绾绾便摸黑起了身。她不用点灯——上辈子在克格勃训练营里磨出的夜视能力,让窗棂缝隙里漏进的月光足够照亮整间农舍。
手指划过藤编茶篓的纹路,篾条在黑暗中泛着幽蓝的光。这是她花三个晚上亲手编的,每根竹片都浸过山涧水,特意留了毛边。就像她的人生,总要有些粗粝的触感才真实。
山雾浓得能攥出水来。她赤脚踩过屋后青苔小径,露水从脚踝爬到膝盖,凉得让人清醒。茶树坡隐在雾霭深处,老茶农说这时辰采的芽尖最活泛,露珠未晞时锁着山魂。
指尖触到第一片嫩叶的瞬间,记忆突然闪回——1973年边境线上,她也是这样用两指夹住克格勃上校的喉结。如今那杀人手法成了采茶的巧劲,一掐一捻,芽尖便滚进掌心。
**“要这样旋着摘。”** 她对着虚空呢喃,像在教某个不存在的学徒。食指压住叶柄,拇指顺着叶脉逆时针一滑,带着露水的芽尖就完整落入竹篓。这是她观察蜘蛛结网三天悟出的手法,蛛丝沾露不破,茶叶离枝也要这般轻巧。
晨光刺破雾霭时,她的竹篓己泛起翡翠般的光泽。左手指甲缝里积了层青汁,右手腕内侧却干干净净——那是特意留出的位置,曾经戴着浪琴表的地方,如今盛着一汪晃动的晨光。
山风掠过茶坡,她忽然解开蓝布头巾。长发散开的刹那,惊飞了藏在茶树下的画眉。鸟儿扑棱翅膀的声音惊动了坡下的张婶。
**“林妹子又比我们早!”** 老妇人挎着篾篮蹒跚而上,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灶灰。
林绾绾转身时己束好头发,笑意比山泉还清亮:**“睡不着就想着,别糟蹋了好晨光。”** 她没说真话——昨夜其实枕着菜刀入眠,就像当年在边境线睡觉枪不离身。
竹篓渐渐压弯了腰,她索性跪坐在湿泥地上采。这个角度能看见茶芽背面的绒毛,银闪闪的像撒了盐粒。突然有露珠从叶尖滚落,正砸在她旧伤未愈的膝盖上。那处枪伤又开始隐痛,她却笑出了声——如今能让她疼的,只有这实实在在的土地。
当第一缕金光照亮茶坡时,她摘下了第一千零一片嫩芽。这个数字让她想起穿越那日的车间考勤表,工号1024的女工林招娣,如今成了茶坡上数叶子的林绾绾。
**“该晒青了。”** 她背着竹篓往家走,篾条在背上压出红痕。路过村口古井时,水面倒映出个头发沾草屑的农妇,眼里却闪着当年持枪穿过火线时才有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