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王老三的手掌用力地压在冰冷的石凳上，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已从座位上撑起。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迷茫和期待，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和紧张，结结巴巴地说道：
“公......公子，刚才我喝多了，耳朵不太灵光，您能不能......能不能再说一遍那个赏银的事？”
“一百两换一个妖鬼。”高宗铭静静地看着他，声音里没有一丝嘲讽，
因为他深知这一百两对于王老三来说意味着什么。
在大燕的统治下，普通百姓的生活并不容易。
每户人家一年的收入大约只有白银二十两左右。
京城的收入高一些，落霞县这种小地方自然低一些。
陆明月的父亲曾是一名私塾老师，每月的工钱仅有一两白银。
在县里，白米的价格是每石六钱，一石等于120斤，对于一个三口之家来说，这勉强足够。
十斤牛肉的售价是五钱银子，十斤羊肉则是六钱银子。
几年前，她家每月还能奢侈地吃上一次肉。
如果不是因为陆明月的母亲长期患病，需要不断购买昂贵的药物，这个家庭的日子还能过得下去。
王老三父母双亡，是个单身猎户。
他每年的收入能有二十两白银，在县令月俸不过三十两的落霞县，这算得上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然而，狩猎这一行当充满了未知和危险，残疾甚至丧命都是常有的事。
王老三的收入中，很大一部分都用于习武和治疗狩猎中受的伤。
他那一身结实的肌肉和手上的老茧，见证了无数次与野兽搏斗的艰辛。
再加上他天生的仗义，总是慷慨解囊，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亲朋好友，
一年到头，他能存下的银子寥寥无几。
因此，当高宗铭轻描淡写地提出一百两银子的赏金时，对王老三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冲击。
他的心中涌起了波澜，那是一种混合着恐惧、犹豫和渴望的复杂情感。
王老三紧咬牙关，脸上的畏惧之色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忐忑和难以抑制的兴奋。
他拿起桌上的一壶桂花酿，揭开密封的壶盖，仰起脖子，一口气将酒液饮尽。
酒液入喉，他将酒壶重重地砸在桌面上，伸手一抹嘴巴，用尽全身的力气，低吼一声：“干了！”
陆明月在一旁听得真切，她放下手中的碗筷，用那双透亮的大眼睛紧紧盯着王老三，
“王叔，我和你一起去，我不怕死！”
“陆丫头......”王老三看着陆明月那坚定的眼神，一时语塞，最终只能重重地点了点头。
陆明月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仿佛她只是获得了一份普通的工作，
而不是即将踏上一条充满死亡威胁的道路。
高宗铭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切，他对这个女孩的欣赏不禁又增添了几分。
他并不是想要引诱王老三去送死。
在与王老三的长谈中，他早已察觉到对方不仅胆大，而且心思缜密。
因此，他一方面想要尝试，用普通人的力量对抗青鬼的可能性；
另一个原因，则是他记忆碎片中闪现的那句话：
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
王老三一旦下定决心，便开始认真地筹划起来。
他让陆明月去屋内取出纸笔，又在石桌旁用几块砖头和一块旧木板，搭建起一张简易的矮桌。
两人蹲在地上，开始细致地商讨对策。
大多数时间里，是王老三在详细阐述他的计划和想法，而陆明月则专注地记录着每一个细节。
只有在讨论到草药和数字时，陆明月才会偶尔插话。
高宗铭则坐在不远处的石桌旁，自斟自饮，没有丝毫插手的意图。
他自已还未曾亲手杀过青鬼，因此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经验。
当然，关于青鬼的特点，他还是能够提供一些信息。
“高公子。”王老三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高宗铭的沉思。
高宗铭抬头望去，只见王老三和陆明月已经站直了身子，
他们的脸上不再是之前的迷茫和紧张，而是多了几分自信。
“商量得如何？”高宗铭问道，他刚才沉浸在自已的思考中，并没有去偷听他们的谈话。
“高公子，这买卖我们能做！”
王老三的声音中透露出一股不容置疑的肯定，他开始详细描述他的计划，
“我会召集几个信得过的汉子，准备好强弓硬弩，再去买几把锋利的长枪和快刀，挖个陷阱......”
高宗铭微微点头，表示认可，然后补充了一些关键信息：
“这妖物名为青鬼，皮糙肉厚，力气甚大。
它的习性与野兽无异，喜食血肉。
它没有痛觉，即使开膛破肚也能继续战斗，只有砍下它的头颅才能彻底杀死它。”
“面对如此凶物，你还有把握吗？”
高宗铭的目光紧紧地锁定王老三，似乎想要从他的眼神中寻找答案。
王老三只是稍稍迟疑，随即加重语气说道：“我曾与它搏斗过，现在想来，不过是只厉害一点的熊。
若是有所准备，一定可以杀死它！”
“甚好。”高宗铭满意地点了点头，
“杀死青鬼之后，记得把它头颅中那块乌黑的晶石带来给我，作为换取酬金的凭证。”
说完，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锦袍，“今日酒足饭饱，我过几日再来。”
见高宗铭准备离开，王老三的表情变得踌躇：“高公子，此事还有一桩难处......”
高宗铭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不解地看着他。
王老三的脸上交织着犹豫和羞愧，他的嘴唇动了几次，却始终没能把话说出口。
“到底何事？”高宗铭的眉头微皱，愈发感到奇怪。
“高公子，还是让小女子来说吧。”陆明月站了出来，她的声音清晰而明朗，开始替王老三解释。
“杀青鬼远比狩猎危险，王叔去招募人手的时候，肯定会给人家说清楚，而且多少会给一些安家费。
再加上置办器具的花费，没有几十两银子办不下来。
王叔手头没这么多银钱。我家的境况，想必公子也能看出来......”
“原来如此。何不明说？”
“公子已经赏了这么好的酒食，王叔怎么好意思再开口。” 陆明月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
“公子看得起我王老三，杀青鬼换赏银也是我自愿。断没有让公子提前掏银子的道理。”
王老三终于鼓起勇气，
“我想把自家房子和一些兽皮押给公子，换二十两银子，利钱就算三分......”
他见高宗铭面无表情，声音渐渐变低，
“若是公子不愿也无妨，小人独自前往便是。无非是个厉害点的野兽，总有办法杀死。”
“王叔，我和你一起去。”陆明月语气坚定。
“钱不够可以慢慢赚，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高宗铭手腕一抖，十锭白银从他的宽袖中飞出，整整齐齐地落在矮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又看了二人一眼，转身走出院门，呼吸间消失不见。
王老三看着面前的百两纹银，只觉得自已似乎还未酒醒。
“他就不怕我们拿了银子跑路？”他既像是在问陆明月，又像是在问自已。
陆明月没有看那些银子，而是把目光放在石桌边那一席完全没有打开的菜肴上，
明亮的大眼睛里流露出某种情绪，口中喃喃地道：
“高公子是个好人。我不会拿了他的钱跑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