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文:
清风剑断追魂烛,漕影浮香隐祸深。
梅锁空悬飞鱼冷,鬼棺裂月照丹忱。
正文:
洪武二十二年三月初七,戌时。 当清风剑利落斩落第三盏灯笼之际,李默心底一沉,他己然笃定,自己是深陷进了一场致命的麻烦之中。
彼时,他正孤身一人于醉仙楼二楼自斟自饮,目光随意地扫向窗外,只见漕船悠悠驶过,在运河水面投下如鬼魅般摇曳的倒影。
变故突生,一辆镖车裹挟着滚滚烟尘冲进码头,车辕之上醒目地插着三支追魂箭,那寒芒一闪,让李默的瞳孔瞬间急剧收缩——这标志性的手段,分明是来自漠北凶名赫赫的“血狼帮”。
“沈家的镖车。”
李默下意识低语,指尖轻轻着剑柄上缠着的旧绷带,不经意间触碰到那道三寸长的裂痕,指腹竟传来一阵刺痛。
他的思绪瞬间飘回到半月前的燕子矶,彼时那使鎏金日月双环的镖头前来敬酒,酒液不慎溅落在这绷带之上。
当时,那人还热络地说道:
“通州新开了家剑器坊,李兄的清风剑也该拿去淬淬火了。”
此刻,望着镖车上断裂的寒梅锁,李默心头巨震,他这才惊觉,那对双环内侧竟刻着浅得几不可见的飞鱼纹。
正恍惚间,车帘猛地被掀开,一位身着杏红箭袖的姑娘狼狈滚落于地,她臂上的梅花镖囊己然空了大半,显然经历了一场苦战。
七名黑衣人呈天罡阵迅速围拢过来,领头之人手中铁爪泛着幽冷蓝光,森然开口:
“寒梅镖局私吞官粮,奉漕运司之命……”
然而,他的话尚未说完,李默手中清风剑己然如闪电般刺出,精准穿透其咽喉。
紧接着,李默身形一转,利落地踢飞两柄淬毒匕首,剑穗玉环与沈彩凤的银护腕猛然相撞,发出一阵清越悠扬的鸣响。
“走!”
李默低喝一声,一把拽起尚在发怔的姑娘,二人几个起落,跃上了一旁的货堆。
与此同时,身后轰然炸开三枚雷火弹,火光冲天,碎屑纷飞。
沈彩凤反应亦是不慢,她突然抽出腰间软剑,用力一甩,软剑精准钉住飞檐,剑柄之上刻着的“枫林”二字在如水月色下一闪而过——这,可是她二哥的佩剑。
三更时分,狼山渡芦苇荡。
“李……李大侠。”
沈彩凤面色惨白,右手捂着渗血的右肋,强撑着从怀中掏出半本己然泛黄的账册,气息微弱地说道:
“今晨,漕运司突然围了镖局,污蔑我爹监守自盗……”
话未说完,她便剧烈咳嗽起来,吐出的血沫之中竟混着青灰色,李默凑近一嗅,一股熟悉的苦杏仁味扑面而来——这是东厂惯用的阴毒毒药“青丝断”。
李默神色凝重,清风剑轻轻挑开账册上的火漆,漕运通判周汝成的私印映入眼帘,触目惊心。
“三月丙字仓实存九万石,账目却记为十二万……”
李默剑眉紧蹙,缓缓翻动账册,突然,在末页夹着的半枚梅花镖吸引了他的注意,镖身之上刻着极小的楷体字:枫杨于丁丑年制。
“你果然是沈枫杨的妹妹。”
李默抬眸看向沈彩凤,却惊觉她己然昏死过去。
此时,沈彩凤腕间滑落的金镶玉腰牌在月光映照下,其上的飞鱼纹泛着清冷寒光。
远处,一阵杂乱踏水声由远及近,李默抬眼望去,只见八艘无帆鬼船顺流而下,船头红烛摇曳,映照着抬棺人那狰狞可怖的铁面,仿若索命恶鬼。
子时三刻,漕运码头。
青灰色的雾霭悄然弥漫,如梦魇笼罩。
李默怀抱着昏迷不醒的沈彩凤,小心翼翼踏过浮桥。
清风剑挑开第三具黑衣人的蒙面巾,月光洒下,尸首耳后暗红的飞鱼刺青清晰可见。
这刺青,李默曾在应天府刑部门口见过——那是一个因贪墨而被凌迟处死的锦衣卫百户。
“咳……”
怀中的姑娘突然呛出血沫,温热的液体渗进李默胸襟,他微微低头,看着沈彩凤凌乱发丝,一缕沉水香混着刺鼻血腥气飘散开来,竟与徐安若惯用的苏合香有着七分相似。
这无端联想让李默指尖微微颤抖,剑穗玉环再度撞在沈彩凤的银护腕上,清脆叮当声惊起芦苇丛中栖息的夜枭。
“前面……咳咳……左转……”
沈彩凤突然揪住他衣领,染血的手指指向雾霭中若隐若现的桅杆,“沈家暗桩……”
然而,她话音未落,三支鸣镝箭便呼啸着破空而至。
李默反应敏捷,侧身旋入货仓躲避,箭簇狠狠钉入柏木箱,迸溅出点点火星,瞬间照亮箱面“丙字仓”的朱砂戳记——这,正是账册里虚报存粮的仓号。
货仓深处,铁链拖曳之声隐隐传来。
李默不敢耽搁,将沈彩凤轻轻安置在米堆之后,清风剑紧贴着砖缝,悄然滑出半寸,蓄势待发。
暗处,金铁交鸣之声骤起,七道锁链仿若毒蛇出洞,蜿蜒缠来,链头的鹰爪钩泛着幽蓝寒光——这正是锦衣卫诏狱特有的恐怖刑具“七煞锁”。
“阁下好剑法。”
阴影之中,一个身着蟒袍的疤面汉子缓缓踱出,腰间绣春刀吞口处,一枚翡翠环熠熠生辉,他眼神阴鸷,冷哼道:
“可惜,你不该碰沈家的镖车。”
说罢,他甩手甩出一张海捕文书,画像之上的李默栩栩如生,可罪状栏却空空如也,一字未写。
李默见状,手中清风剑猛然震开最先袭来的两条锁链,目光一扫,瞥见文书边缘的骑缝印——半枚飞鱼纹。
这细微之处,让他瞬间想起西年前,徐安若收到的匿名信笺之上,也曾盖着同样印记。
“小心!”
沈彩凤的软剑及时架住斜刺里袭来的链钩,李默瞬间回神,清风剑如蛟龙出海,刹那间贯穿持链人的咽喉,鲜血飞溅,溅落在沈彩凤的珊瑚簪上,将那一抹娇艳的红浸得发黑。
疤面汉子见势不妙,突然吹响骨哨,货仓顶棚轰然碎裂,十口描金棺材裹挟着死亡气息轰然坠地。
磷火自棺缝汹涌喷涌,刺鼻的硝石味弥漫开来。 李默反应神速,揽住沈彩凤合身撞破侧窗,身后,爆炸气浪仿若洪荒猛兽,瞬间掀翻整座仓廒。
火光之中,疤面汉子蟒袍烈烈翻飞,仿若鬼魅夜行,他手中竟攥着半截银丝绦——那样式,正是徐安若剑穗上的流苏模样。
“漕运司卯时查船。”
沈彩凤强撑着精神,突然拽出颈间玉锁,将钥匙插入江堤石缝,急促说道:“走水路……”
机关启动的轰鸣之声瞬间盖住她后面的话。
紧接着,暗门内伸出一只枯瘦如柴的手,将两人迅速拽入地道,就在石壁合拢的前一瞬,李默眼角余光瞥见追兵之中,有人佩戴着鎏金日月双环。
地道里,浓重霉味呛得人几欲窒息。
驼背老仆手提鱼油灯,昏黄灯光映照之下,只见壁上密密麻麻满是划痕——皆是寒梅镖局历年押镖路线。
行至岔路,沈彩凤突然推开一处暗格:
“李大侠请看。”
暗室内,整整齐齐堆着二十口包铁箱,掀开的箱盖里,腐烂稻米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蛆虫在“甲字仓”封条下肆意蠕动、涌出。
沈彩凤用簪尖挑起一团霉物,悲愤交加:
“这些,本该是今春新漕粮。”
话未说完,她又剧烈咳嗽起来,袖中滑落一块双鱼玉佩,其中半条鱼眼之上,镶着李默无比熟悉的东海明珠——与徐安若生辰时他所送贺礼一模一样。
五更梆子敲响,清脆之声划破黎明前的寂静。
两人钻出地道口,李默抬眼望向泛起鱼肚白的运河,突然伸手按住沈彩凤执簪的手:
“姑娘的珊瑚簪,可否借某一观?”
沈彩凤微微一怔,犹豫片刻,还是将簪子递了过去。
李默接过,迎着晨光仔细端详,簪尾极细的刻痕渐渐显现——“幻纱宫 白灵圣女”。
沈彩凤见状,突然夺回簪子,耳尖泛起一抹不自然的红晕,带着几分羞恼说道:
“这是家母为了我特地去扬州向圣女求的……”
话未说完,漕船号子声自下游由远及近,声声震耳。
李默抬眼望去,只见八艘无帆鬼船再度现身,船头红烛不知何时竟换成了白灯笼,抬棺人铁面具上,又多出道血痕。
清风剑突然自行出鞘三寸,嗡嗡颤鸣,似是感知到了危险临近。
李默抬手按住躁动的剑柄,眉头紧锁。
三个月前在雁门关,这柄剑也曾这般震颤——那日,苏妙清为他挡下毒箭,箭簇上淬的,正是此刻鬼船飘来的“离魂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