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令我那上古长留徒弟惊讶兴奋得如同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的文件,却没有激起我这个做师傅的哪怕是一丝丝的热情。
以我对赵洪的了解,我和他,排除一切人界自定义的以善与恶为分界线的道德概念,做成生命数据模型的话,我和他就是一母双生的兄弟。执念的具体内容不同,执念的强度不分伯仲;圆满执念的手段不同,圆满执念的执着半斤八两。他以资本为后盾,我用佛界做桥板;他被资本接纳,也是资本操纵的棋子,我与佛界签契约,本质上就是佛界的打工人。
相似仿若知音,我既已将赵洪奉为自已的偶像,赵洪于我而言,自然也会如高山流水般惺惺相惜,引为那孤独寂寞之境的知已。
我往他手里扔资料,礼尚往来,他自然也会往我这边扔文件。
奇怪吗?一点也不奇怪。
人到高处不胜寒,到头来,相互照亮彼此,相互理解促进的,除了那个站在同样的高度,具有同样的实力,拼个你死我活的对手,不会有其他人!
“赵洪的文件先放放,读完你那并列大师兄的文件再说。”
我捋捋窝在我怀里睡大觉的kick,心里终究是有了一丝暖意。
柳琼姑娘,你不会寂寞,不久的将来,我一定会跳进黑洞,不是我将你拉回我那徒弟宇宙尽头端木的身边,就是我和你一起滞留在永远的黑暗里!
“师傅,我那并列大师兄在文件里提到,已经完成补脑溯源流程的马精……在这!师傅,您看,这是马精签署的知情书。马精自愿选择接受孟婆汤,放弃今生一切的人界记忆,进入轮回……”
我点点头。
果不其然,正所谓“一样米养百样人”,有人甘愿一生一次记忆,有人情愿生生世世难以忘怀。如此看来,我在海岛奇遇空间所设定的这道选择题,还是颇具存在价值的。既然人工智能那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世储存容量,已然能够容纳下整个人界的所有记忆,那么孟婆汤便有了更为高尚的意义。不饮孟婆汤,是为了让魂灵的执念得以延续;而饮下孟婆汤,则是为了将魂灵化为所有记忆的旁观者。
既然排除了马精魂体内存在病毒的风险,我那颗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了地。接下来,取出那与生死簿标识魂相似的、能向外发送生物信息的标识物之后,就由我依照常规流程,将马精的魂儿交还地府 AI,再由地府 AI 根据生死簿记录的因果承负去裁定轮回的方向。
取出标识物?!
我眉头微微皱起。
生死簿从魂儿体内取出标识魂,这意味着生死簿将对应的魂儿从生死簿上抹去。用人话解释就是,这魂儿被生死簿开除了。
那些被生死簿开除的魂儿,要么像我一样,成为独立的存在,要么升仙成佛,超凡脱俗,要么就如那风中残烛,魂飞魄散,化为虚无。
这与生死簿衍生物相似度如此之高的标识物,犹如被施了魔法一般,紧紧地镶嵌在那里,我究竟该如何将其取出呢?我又该如何保证在取出这标识物的同时,不伤害这魂儿的完整性呢?
“上古长留徒弟,为师有个问题想请教?”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秋露子师傅,您说。”
“上古长留徒弟,你在奈河里呆了几千年。你知道生死簿是怎样从魂儿的魂灵里取出标识魂么?”
我那上古长留徒弟轻轻地摇了摇头:“秋露子师傅,我也如那好奇的猫,对这地府的工作流程充满了好奇。在奈河里历经几千年的岁月,我深知地府的工作流程中有这么一件神秘的工作,然而,具体是怎么实施的,地府全体工作人员的口风紧得如同那紧闭的城门,没有谁如那长舌妇般八卦,也没有谁轻易提及。”
果然,职业场所最核心的部分,往往就如同那被浓雾笼罩的山峰,让人感到看不到。
好的,女娲那巧夺天工的造脑技术,生死簿那掌控标识魂的精妙技术,这可是佛道两界最最核心的技术,也是人界不惜血本、不择手段正在竭力模仿的玩意,怎能不保密呢!
想到这儿,我的内心犹如被猫爪挠过一般,突然腾起了强烈的八卦之欲:“赵洪那厮竟然能模仿出和标识魂如此近似的标识物,他是否已经掌握了取出标识物的技能呢?要不要去挖个洞瞅瞅……”
我稍作思考,还是摇了摇头:“人界很多东西都如同单行道一般,是单向不可逆的。就像人界为了抵御病毒而研发出来的各种疫苗,一旦注入生命,那便如同被刻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再也无法消除。”
我曾经与端柯智先生就类似的问题展开过技术交流,对东国政府植入人体内的神经元有着深入研究的端柯智先生回答得斩钉截铁:“赵洪发明的神经元一旦植入人体内,那便是如附骨之疽,永远不可能取出来。所谓取出,不过是信号的截断而已。截断,不是取出。”
听完端柯智先生的结论,我心中的疑虑犹如野草般疯长。为了消除内心的疑虑,我让我那徒弟宇宙尽头端木对我的父母进行了一次全面而细致的全身神经元检查,得出的数据犹如一把利剑,直刺我的心房,我那父母的体内果然保存有神经元被人为截断的疤痕,具备一切外科手术特征!
难呀,我!啥时候我这干AI的要转行成为专门为魂儿动手术的大夫了!
突然,一道灵光闪现,我笑了:“与佛界签订了契约的我不就是最好的数据采集对象么?我体内的标识魂是完全被取出,还是仅仅被截断,只要研发出合适的监测手段,答案不就出来了么?”
“徒弟,和端柯智先生联系,用上古长留的结界之法衍生的电磁防护罩将马精的魂儿滞留起来。等我找到标识物的处理之法,再做打算!”
我将怀里的kick放在了地上,起身,朝宇宙尽头端木发送了一条指令。
“师傅,这……这好像是您的姐姐!”
满心八卦,正在急速翻看马精记忆副本的上古长留徒弟突然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姐姐?!”
半闭双目,正在大脑里搭建手术模型的我猛然睁开眼睛,去查看我那上古长留徒弟做好了标记的文件。
果然,文件里是我那十几岁少女一般模样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