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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儿,低下头,不要怕,娘在呢!”
九岁的何小玉紧紧握住母亲的手,蹲在地上忍不住的颤抖,母亲何白氏尽最大努力把他护在怀中。
一支箭头连小半个箭身插在他的眼前干硬的土壤中,尾羽还在不断的颤抖。
与他们母子同样的附近还有很多人,有烙饼的刘叔家的小妹妹,有从山上下来的七郎,有给人放牛的小田,他们年龄都很小,也瘦的厉害,都被母亲,被姐姐护在身下.......
二百老弱妇孺被护在军阵的最中间,父亲叔伯全都拿起刀枪棍棒组成军阵护着他们的亲人。
他能听见吐蕃人骑在马上的呼啸声如同野兽,箭矢撞击在盾牌上和入肉的声音。
还能看见父亲伯伯们在外围,艰难的阻挡围上来的吐蕃塘骑。
去年他还是一个给地主的放牛娃。
他曾问父亲:“爹你说咱家在祖父那辈还有五十亩永业田,现在却一点没有了,我们没有田难道以后只能给地主家种地了?”
何大勇沉默不语了一下午。
没想到在过完年后,他父亲就决定带一家去万里之外的安西,期间父亲说:“官府说那里一户给五百亩地,但是要走很远的路,你能坚持走完吗?”
他重重的点头,说:“五百亩地,他就是爬也要爬到安西,死也要死在属于咱家的地里!”
五百亩能传给子孙的永业田,成了他们一家人的信念与希望。
随后,他父亲把仅剩的家当全都卖了,只把祖宗牌位抱在怀里带着他们母子西出关中,再过玉门关。
在玉门关城内,他们认识的,不认识的一起组建成一个个西迁团,男人大都以前当过府兵,护在亲人身旁。
“娘,我是男子汉,我要去帮爹他们!”
何小玉觉得自己要做点什么,他己经九岁了,用投石索,弹弓还是没问题的,却被母死死的护在身下,他觉得这不是一个男人应该做的。
何小玉挣扎期间突然感觉不对,首到他扭过头,看到母亲跪在地上,背上插了三支箭矢,而她紧紧咬着牙关跪在地上,用身体护住他,中箭了也没发出任何声音。
虽然他们被护在军阵中间,但吐蕃人抛射的箭矢还是不断的出现在军阵内的。
而如他一般的孩子,全被亲人护的密不透风。
“娘………”
何小玉愣愣的看着跪在地上己然没了声息的母亲,那姿势,似乎是还想把儿子护的更紧密一些。
而:“玉儿,把头低下,不要怕,娘在呢!”
是九岁何小玉这辈子听到母亲最后的一句话。
在何小玉身后,有两个孩子的,母亲如老母鸡一般用身体帮孩子挡住。
一个怀中抱着婴儿的,鲜血从年轻她的下巴滴下,滴在怀中婴儿的脸上,婴儿却毫不自知......
……
何大勇牵着何小玉的手,立在一个新起的坟堆前。
在他们远处,是望乡烽戍堡,是在阳光下高高挂起的大唐日月旗。
在上百户迁移百姓身后,是一队穿着铠甲的大唐骑兵,是他们之前杀退了两百多吐蕃塘骑,救下了他们。
之前上百户的迁移队伍变的稀稀拉拉,只剩下不到二百多人。
而他们中,很多男人和女人都死了,反而是年龄小的孩子几乎都活了下来。
不少小孩子在坟前哭的撕心裂肺,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最宠自己的亲人,怎么就埋到了土里。
还有一些父母双亡,只留下孤零零的孤儿跪在双亲坟堆前。
何小玉没有哭!
他觉得他应该要哭的,但就是哭不出来,似乎伤心到极致,连哭都不会了。
再说哭有什么用呢?
不给母亲报仇他连哭的资格都没有!
“记得你娘埋在这,脑子给记死了,这里叫“望乡烽戍堡”,等我死了,也把我和你娘合葬在这里!”
何大勇看着妻子的坟墓,只能是抓紧住儿子的手。
他,望向山那边雪域高原的吐蕃所在地。
我们好好的走路,又过的这么苦,你们为什么要杀我们呢?是因为我们好欺负吗?
“还是晚了一步,还请都护降罪!”
望乡烽戍主在张孝嵩面前请罪,张萧嵩看着只能容纳百人驻守的戍堡,摇了摇头道:
“也怪不得你,你有守戍堡之责,去救人己是冒了大风险了!”
“我也是没想到,关中府兵制己经烂到了这种地步,圣上一道敕令,就有这么多失地的西迁府兵军户!”
张孝嵩喃喃自语,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并没有仇恨,似乎是心若死灰。
自己安西一系所处的关陇集团己经不可救药了吗?
这些府兵可是大唐的根基,是关中的根基,现在这么多不得不放弃故土去安西找活路,你们难道就不想想为什么吗?
他们的土地全都被你们这些高门大户以各种手段吃干抹净了吧?在关中己经活不下去了吧?
他们以前,可都是大唐的荣耀和根基啊!
你们连自己的根也挖吗?
张孝嵩突然想到去年李牧曾给他说过的一句话:大唐的府兵制度,己经到了不能不改的程度了,关中的地越来越少,人口却越来越多,河北之地同样如此。
武周时期虽皇室和大臣一批一批的死,但底层百姓的动荡并不大,户数更是翻了一倍,这还没算上那些豪门大户的隐户不交税的大量人口。
而这段时间不断西行迁移的百姓也让吐蕃警觉起来,他们不希望增加安西都护府的实力。
因为,他们和大唐各个军府都打过仗,其中安西兵虽人数最少,但无疑是战力最强的一支!
“你们既然不想要,那我安西就全要了,以后别怪我挖你们的根!”
“参军,替我我给李牧去信,让他把这些以前的府兵百姓一定要安排好,朝廷说一户给五百亩就是五百亩,就算这一户只剩下孤儿,那也是五百亩,他要是敢少一点,我拿他是问!”
“另给朝廷上奏,吐蕃吐谷浑部袭扰我西迁百姓,请求朝廷调拨新式火药或请大宛镇那边调配一批火药给龟兹,就说,必须要在河西和吐蕃人打一场,斩了他们伸出的狗爪子!”
张孝嵩看着损失惨重的西迁百姓,向身后的参军命令道。
如今火药的产地只有两个地方,一个是长安,一个是大宛镇。
而火药的威力也随着李牧五百破两万的名声在大唐的各个军中流传起来。
很多人希望把具体配方下发给都护府一级,自己生产火药。
但被兵部全部拒绝,想要用火药必须向兵部申请,核准后才会调拨一批,但僧多粥少。
大宛镇属于是特殊情况,毕竟是人家李牧自己弄出来的军中利器并上交朝廷。
但作为安西都护府,作为大宛镇的上级,也是必须先给兵部申请,核准后兵部再给大宛镇发出文书,如此才能把火药按量移交给龟兹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