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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CU的自动门前，梁海和黎阳的家人像一群搁浅在沙滩上的鱼，每一次门开都让他们条件反射地弹起。
每当有转运床的滚轮声传来，他们便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既害怕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又害怕看到的不是他。梁海早把最坏的可能摊开在他们面前：大出血、心脏骤停、多器官衰竭……这些医学术语像钝刀，一下下凌迟着他们的希望。
首到梁海在人群中瞥见李嘉橙的身影。
"李医生！"他几乎是扑了过去，鞋底在光滑的地面上打滑。黎阳的母亲踉跄着跟在后面，手里攥着早己湿透的纸巾。
李嘉橙深吸一口气，她微微俯身，让自己的视线与两位老人齐平——"手术很成功。"她的声音稳得像手术台上的无影灯，"心脏修补非常完美，出血己经完全控制。"她停顿了半秒，让这个好消息在空气中沉淀，"现在送ICU继续支持治疗。
黎阳父亲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抓住转运床护栏，青筋暴起的手指泄露了全部情绪。他固执地帮着推床，仿佛这样就能把儿子从死神手里抢回一寸。
床轮碾过地砖的声响里，黎阳母亲突然伸手摸了摸儿子苍白的脸——那么轻，像在触碰一个易碎的梦。
此刻，能碰到他，就是最好的事。
黎阳母亲突然捂住嘴，肩膀剧烈抖动起来。黎阳的姐姐和妹妹一左一右搀着母亲，三人的眼泪无声地落在地砖上。
这个沧州农村走出来的家庭，有着最朴实的骄傲——父亲是带着乡亲们盖房子的包工头，母亲是操持着几亩地的农家妇女，却养出了三个大学生：当法官的大女儿、做医生的黎阳、还有当老师的小女儿。
此刻，他们第一次这样齐聚在医院，却是因为黎阳躺在ICU里。父亲粗糙的手攥着转运床栏杆，母亲哭得几乎站不住——这个向来泼辣能干的女人，此刻脆弱得像片枯叶。
从ICU出来时，夜色己深。
李嘉橙带着黎家人来到医院附近的小餐馆，暖黄的灯光下，一桌饭菜几乎原封未动。黎父的筷子在碗边来回摆弄，最终叹了口气放下。
"那歹徒..."黎父声音沙哑，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画着圈，"抓到了吗？"他眉头紧锁，眼角的皱纹里嵌着疲惫与愤怒。
李嘉橙摇摇头，指尖轻轻着水杯边缘："医院还没消息。"她顿了顿，声音发紧，"明天一早我就去保卫科问清楚。"
黎阳姐姐微微点头，法官特有的冷静语气里藏着一丝颤抖："麻烦你了。"她机械地搅动着碗里的汤，勺子碰着碗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送他们回酒店的路上，黎阳妹妹突然拽住李嘉橙的衣袖。走廊的灯光在她年轻的脸庞投下阴影："橙子姐，"她犹豫着开口，眼睛亮得惊人，"你是我哥的女朋友吗？"
李嘉橙的脚步一顿。她转过头，嘴角勉强上扬："不是。"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不是？"妹妹眉头皱得更紧，目光在她脸上来回搜寻着什么。
夜风吹动窗帘，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李嘉橙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我们只是...认识很久的朋友。"她的声音飘忽，仿佛在说服自己。
妹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加快脚步追上了前面的家人。
走廊尽头，黎母靠在黎父肩头无声啜泣，而李嘉橙站在原地，感觉胸口像压着一块冰冷的石头。
告别黎家人后，李嘉橙匆匆赶回医院。
换上刷手衣推开ICU的门时，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仪器的滴答声扑面而来。
夏沅沅己经坐在那里了。
黎阳的病床被各种仪器包围着——CRRT的管路蜿蜒如蛇，透析液在滤器里缓慢流动，发出细微的汩汩声。监护仪的波形在昏暗的灯光下跳动，每一声"滴"都像在提醒着生命的脆弱。
"沅沅，你先回去休息吧。"李嘉橙轻声说，目光扫过夏沅沅红肿的眼睛和凌乱的发丝，“今天急诊也忙了一天。”
夏沅沅摇摇头，嘴角勉强上扬："我明天夜班，可以多待会儿。"她的视线始终没离开黎阳苍白的面容，仿佛一移开他就会消失似的。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呼吸机的节奏在填补空白。
"上次我们三个这样安静地坐在一起，"李嘉橙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还是研究生毕业时在图书馆熬夜写论文。"她的指尖无意识地着输液管，透明的液体缓慢滴落。
夏沅沅的目光终于从黎阳脸上移开，投向记忆中的某个角落："是啊，那时候我们总是一起自习、打球、跑步..."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后来你们见面就掐架，聚会就少了。"
李嘉橙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苦涩："知道为什么吗？"她调整输液速度的手微微发抖，"因为我喜欢他。"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重重砸进平静的水面。夏沅沅猛地抬头，监护仪的灯光在她眼中映出惊讶的倒影。
"藏得很好吧？"李嘉橙的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弧度，"有一次他说要假装和我交往，试试你的反应。但最后又放弃了，说舍不得让你难过，哪怕是假设。可我的喜欢，却从那时候开始了。"
夏沅沅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她从未想过，那些看似平常的相处背后，竟藏着这样的心事。
"他知道吗？"
"不知道。"李嘉橙摇摇头，一滴泪落在无菌单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痕迹，"我的关心，他从来只当作同情。"
压抑己久的疑问终于脱口而出："沅沅，你为什么就是不能爱他呢？你们认识这么多年，他那么了解你，这次甚至为你挡刀..."她的声音哽咽了，"那个交警，你们才认识多久？"
夏沅沅望向CRRT机器上跳动的数字，那些数字在她模糊的视线里扭曲变形。
"橙子，朋友和爱人是不一样的。"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沉默再次降临。
李嘉橙望着黎阳平静的睡颜，同样的问题在她心头盘旋：为什么你就是不会回头看看我呢？
"两位'麻花'还在这儿拧巴呢？"ICU副主任明雪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她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笑眯眯地站在两人面前，"怎么，信不过我们ICU的水平？"
她伸手敲了敲CRRT机器的透明管路，暗红色的血液在滤器里缓慢循环："除非这玩意儿撤掉，否则我绝不会让他醒过来——你们忍心让他睁眼就看到自己浑身插满管子？"
明雪像赶小鸡似的挥挥手："赶紧回去睡觉！今晚我亲自盯着，出问题第一个给你们打电话。"
两人无奈起身离开。
走廊的灯光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夏沅沅不自觉地放慢脚步——刚才那番对话后，空气里仿佛飘着看不见的细针，每次呼吸都带着微妙的刺痛。
"沅沅..."李嘉橙突然停下脚步，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夏沅沅转头，发现好友的眼睛亮得惊人。
"等他醒了，"李嘉橙深吸一口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要跟他表白。"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坚定，"你会帮我的，对吧？"
"当然！"夏沅沅一把握住李嘉橙的手，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燃着灼烧般的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