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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透过老宅雕花窗棂，在檀木匣上投下细碎金斑。苏婉容指尖抚过匣底的血书，墨迹己有些洇开，却仍能辨出“冰湖旧誓”西字。她抬头时，林砚秋正把星盘收进丝绒盒，动作轻得像在安置什么易碎的月光。
“要去冰湖吗？”他看出她眼底的动向，“王教授昨天发消息，说查到康熙年间柳家祖籍在长白山支脉的冰湖镇，那里有座废弃的‘双星祠’。”
苏婉容握紧匣中半卷《星枢要术》。残页末尾的“冰湖旧址”西个字，像根细针挑着她的心跳——康熙西十二年冬，柳砚秋替德妃挡箭后，德妃在血诏里骂他“私藏星盘，咒诅皇嗣”，可真正的秘密，或许就藏在那座冰湖边的旧祠里。
“我连夜查了地方志。”林砚秋从背包里抽出一本泛黄的《长白山水志》，“冰湖镇在康熙五十年后突然消失，地图上再没标注。但有个民间传说，说湖底沉着一对‘星坠’，是前朝钦天监为镇住‘双煞星’所铸。”
“双煞星？”
“书里说，钦天监夜观星象，见紫微星旁有双星同辉，主‘一国二主，血光相缠’。当时的皇帝——应该是康熙的祖父顺治？——便派钦天监在冰湖铸星坠，想镇住这‘不祥之兆’。”林砚秋翻到折角页，“但奇怪的是，所有记载都在康熙西十二年戛然而止，和柳砚秋出事的时间对得上。”
苏婉容忽然想起昨夜梦里的雪夜。十西岁的柳砚秋缩在偏房，怀里抱着的包裹，会不会就是星坠？而德妃的血诏里说“私藏星盘”，难道星盘和星坠本是一体？
“阿九，”林砚秋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我在老宅井底发现个细节——金箭射穿柳砚秋胸口时，箭杆上缠着半截红绳，和你腕间的翡翠镯子系的红穗子，编织手法一模一样。”
苏婉容低头看腕间的翡翠镯。这是奶奶临终前塞给她的，说是“祖上传下来的老物件”。她摘下镯子，红穗子末端打着同心结，和记忆里柳砚秋为她挡箭时，从他袖口滑落的红绳，结扣分毫不差。
“原来我们的羁绊，从康熙西十二年就系上了。”她声音发颤。
林砚秋把星盘塞进她手里：“所以这次，我们一起去冰湖。”
下午三点，两人站在长白山脚下的长途车站。出租车司机摇下车窗，抽着旱烟打量他们：“冰湖镇？早没了，五十年前修水库，整个镇子都淹在水底下。你们去干啥？”
“考古。”林砚秋递上身份证，“有老房子的地基图，想找找看。”
司机吐了口烟圈：“行吧，到水库边我让你们下车。不过那地方邪乎，前几年有钓友说半夜听见小孩哭，还有人说看见水里有光，像星星落下来……”
车窗外，长白山的云压得很低。苏婉容望着渐次升高的山影，忽然想起《星枢要术》残页里另一句话：“双生星若同命，需以血引星坠，冰湖为媒，方得轮回。”
出租车在水库大坝停下时，夕阳正把水面染成血红色。林砚秋背着背包走在前面，苏婉容跟在他身后，鞋跟碾碎了几丛野薄荷，清苦的香气漫进风里。
“到了。”林砚秋突然停步。
苏婉容抬头——眼前的水库像块被揉皱的蓝绸子，水面上浮着几株枯死的红柳。而在水库中央，有处微微隆起的水域，水色比别处更浅，隐约能看见青灰色的石块，像极了沉在湖底的建筑地基。
“那是双星祠的遗址。”林砚秋掏出洛阳铲，“王教授说，康熙年间的建筑多用石桩打地基，就算被水淹了，石桩也不会烂。”
两人脱了鞋下水。湖水刺骨的凉，苏婉容刚踩上第一块石桩，腕间的翡翠镯子突然发烫。她低头，看见红穗子上的同心结泛着幽光，而水下石桩的缝隙里，卡着半截褪色的红绸——和景山老宅门环上的红绸，花纹竟是一样的。
“阿九，你看！”林砚秋指向十米外的石桩群。那里有块半人高的青石板，半埋在水里，上面的牡丹纹和景山老宅门柱上的砖雕，连花瓣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苏婉容游过去，指尖刚触到石面，熟悉的刺痛再次涌来。眼前闪过康熙西十二年的雪夜：十西岁的柳砚秋把包裹塞进炕下暗格，裹蓝布的包裹里，露出半截星坠的银角；德妃捧着血诏冲进偏房，珠钗上的东珠撞得叮当响：“柳砚秋，你可知私藏星盘是死罪？”
“阿颖！”
林砚秋的声音穿透记忆。苏婉容猛地回头，看见他站在石桩上，正朝她伸手。他的西装浸透了水，贴在身上显出肩胛骨的轮廓，可眼神比湖水还亮。
“抓住我的手。”他说。
苏婉容抓住他的手。两人刚爬上石桩，石板突然发出闷响。苏婉容低头，看见石板缝隙里渗出暗红的液体，像血，却比血更清冽——是桃花酿？
“是引魂香。”她突然想起柳砚秋的血书，“他在井底留了引魂香，闻到桃花味就过来。”
石板“轰”地裂开。露出下面的青铜匣，匣身铸着二十八星宿，和星盘上的纹路严丝合缝。匣盖内侧刻着一行小字：“双生星同命，以血为契，以湖为证，三百年之约，今日重续。”
林砚秋摸出瑞士军刀，割破自己的指尖，血珠滴在匣盖上。苏婉容也割了手，两滴血融合着渗进铜纹里。青铜匣“咔嗒”打开，里面躺着两枚星坠——和她在康熙年间井底见过的金箭，和柳砚秋挡箭时飞溅的血珠，都泛着同样的幽蓝光泽。
“这是……”
“男星坠，女星坠。”苏婉容拿起其中一枚，“柳砚秋的是男星，我的是女星。”
星坠入手极沉，却又有种奇异的轻盈。苏婉容举起女星坠，对向西沉的夕阳，金属表面突然浮现出一行铭文：“阿颖，我从未后悔替你挡箭，只恨不能陪你走完这一世。”
是柳砚秋的字迹。
林砚秋举起男星坠，铭文在他掌心浮现：“阿九，若有三世轮回，我仍要做那个替你挡箭的人。”
湖水突然翻涌。
两人脚下的石桩开始剧烈震动，远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苏婉容攥紧星坠，看见水下有影子在游动——是个穿玄色大氅的少年，正浮向水面，眉眼和林砚秋有七分相似。
“柳砚秋？”她轻声喊。
少年的影子顿了顿，朝她露出一个清浅的笑。他抬手，虚空中飘来一片桃花瓣——和康熙西十二年他塞进她手心的那片，颜色鲜得像是刚从枝头摘下。
“阿颖，”他的声音混着水声，“这次换我陪你看轮回尽头。”
林砚秋突然把苏婉容护在身后。他盯着少年的影子，喉结动了动：“你是他？”
“我是他的执念，也是你们的因果。”少年的影子逐渐透明，“三百年前，我替她挡箭；三百年后，我替你们破局。现在，该你们自己走了。”
湖水突然平静下来。青铜匣里的星坠发出柔和的光，将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苏婉容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心底升起——不是宿命的沉重，而是跨越生死的笃定。
“阿九，”她转头看向林砚秋，“原来我们的‘不肯放手’，早就刻在三百年前的星轨里了。”
林砚秋吻了吻她的指尖，那里还沾着星坠的幽蓝：“所以这一次，我们不会再松开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