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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院最终还是顶住了“诺亚化学”的压力，签发了针对裴济及其核心团队成员原始实验记录本的证据调取和保全令。时间定在三天后的上午九点，地点就在“诺亚”研发中心的保密资料室。
这一天，气氛格外凝重。“诺亚”方面显然严阵以待，由法务总监亲自陪同，还有几名安保人员守在资料室门口，虎视眈眈。阮舟带着助理和法院指派的执行法警准时抵达。
资料室的门打开，一股纸张和油墨混合的独特气味扑面而来。一排排厚重的铁皮柜里，整齐码放着编号的实验记录本。属于裴济的那几柜，被单独隔离出来。
“裴工的部分记录本属于最高密级，我们需要在法院监督下进行筛选和复印。”法务总监语气生硬，带着明显的不合作态度。
“可以，但必须在我们的监督下进行全程筛选，确保不遗漏任何可能相关的记录。”阮舟寸步不让，语气冰冷。
筛选过程繁琐而紧张。“诺亚”的法务人员拿着清单，慢条斯理地一本本核对，试图拖延时间。阮舟耐着性子，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本被拿出的记录本编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筛选接近尾声，法务总监似乎松了口气，准备宣布结束时，阮舟的目光突然锁定在铁皮柜最下层角落，一个看起来有些旧、编号似乎不太连贯的记录本上。
“等一下，”阮舟指着那本，“编号X-017的记录本，为什么不在清单上？”
法务总监脸色微变，强自镇定：“哦，那本是裴工早期一些零散的想法记录和废弃方案，与本次争议技术完全无关，属于个人笔记性质，按规定无需提交。”
“是否有关，需要经过专业判断，不是你说了算。”阮舟看向执行法警，“请调取编号X-017记录本。”
法务总监还想争辩，但在法警严肃的目光下，只得悻悻地示意工作人员取出那本略显陈旧的记录本。
阮舟戴上取证手套，小心地翻开。里面的字迹确实是裴济的，时间跨度很长，记录的内容也确实比较零散，有公式推导，有分子结构草图，还有一些随笔般的思考片段。就在他快速翻阅到中间部分时，夹在里面的一张折叠起来的便签纸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轻轻展开那张有些泛黄的便签纸。
上面没有公式，没有数据，只有一幅用黑色签字笔画的、略显笨拙的简笔画：一只气鼓鼓的、炸毛的小猫，旁边用箭头标注着两个字——“舟舟”。笔迹飞扬，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意气风发，与记录本里严谨的字迹截然不同。
阮舟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握着便签纸的手指瞬间收紧。这幅画……他记得！是高二那年，他和裴济因为一道化学题解法争执起来，他气得摔了本法务总监明显松了口气。
最终，在法院监督下，复印了清单上的记录本。阮舟带着沉甸甸的证据箱离开“诺亚”研发中心，坐进车里。那张炸毛小猫的涂鸦，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车子刚驶出“诺亚”园区，在一个红灯路口停下。阮舟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车窗外。马路对面，是一家以养生粥品出名的老字号店铺。
一个熟悉的高挑身影，正从店里走出来。是裴济。
他穿着一件宽松的深灰色羊绒衫，外面罩着长款黑色羽绒服，脸色依旧带着大病初愈后的苍白和倦怠，身形似乎比上次在谈判桌上见到时更清减了些。他手里拎着一个打包好的食盒，正低着头，似乎有些畏寒地将下巴往围巾里缩了缩。他的助理小陈跟在他身边，正低声说着什么。
红灯变绿，车流开始移动。就在阮舟的车子即将驶过路口时，对面的裴济似乎心有所感，忽然抬起头，目光首首地朝阮舟的车窗望了过来。
隔着一条马路，隔着川流不息的车流，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起。
裴济显然也认出了车里的阮舟。他先是愣了一下，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极快的、近乎慌乱的情绪，下意识地想移开目光，却又生生顿住。他握着食盒提绳的手指收紧了些，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隔着车窗，深深地看了阮舟一眼。
那眼神极其复杂。有疲惫，有尚未完全消退的病气，有一闪而过的窘迫（像是偷吃被抓包的小孩？），但最深处的，是一种沉静的、近乎贪婪的凝望。仿佛想将这短暂的一瞥，深深地刻进眼底。
阮舟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脚下不自觉地松了松油门。车子慢了下来。
就在这时，后面的车不耐烦地按响了喇叭。
刺耳的鸣笛声像一盆冷水，瞬间浇醒了阮舟。他在干什么？停车？打招呼？质问那张便签纸？他猛地收回视线，一脚油门踩下，车子加速驶离了路口。
透过后视镜，他看到裴济依旧站在原地，拎着那个小小的食盒，身影在冬日的街头显得有些单薄和孤寂，目光似乎还追随着他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移动。
“……幼稚。”阮舟低声咒骂了一句，不知是在说那张保留至今的小猫涂鸦，还是在说刚才自己那片刻的失神。但胸腔里那颗不听话的心脏，却因为这一场无声的“偶遇”和那个隔着车流的、沉静又复杂的凝视，再次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