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观察日志-记录者:安卡希雅-权限等级:Omega -物理坐标:海姆达尔基地,医疗中心VIP-03]
[日期戳:2057.11.15 -时间戳:23:15 -状态:心率平稳,精神亢奋后疲惫,时空脱节感暂时麻痹]
纯白色的被褥上,那抹来自2030年的绿色,像一块坠落到冰原上的陨石碎片,散发着不可思议的微温。
《旷野之息》的卡带。
它就那样静静地躺着。
我的指尖悬在上方几毫米处,细微地颤抖着,仿佛在触碰一个过于真实的梦境边缘。塑料外壳上褪色的林克图案,那双望向天空与浮岛的眼睛,时隔二十七年,再次与我无声地对视。
指尖终于落下,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触碰那熟悉的棱角和微凸的印刷纹理。冰凉的触感,却像一道温暖的电流,瞬间从指尖窜遍全身,驱散了骨髓深处残留的寒意和被泪水浸泡的粘腻感。
“灾厄盖侬……现在?”我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干涩的嘶哑,但之前的尖锐和敌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恍惚和……一种近乎贪婪的渴望。
他点了点头,动作随意地拖过墙角那张为探视者准备的、充满未来极简风格的金属椅子(这玩意儿坐上去肯定屁股冰凉!),放在我的病床边。
然后变戏法似的,又从作战服另一个内侧口袋(这衣服是哆啦A梦的口袋吗?)掏出另一个东西——一个扁平的、手掌大小的黑色长方体设备。不是全息投影仪,也不是神经接入仓,那外壳线条,那熟悉的散热槽轮廓……
“芙提雅……呃……‘再构建’了基础功能模块,”他似乎在斟酌用词,把那黑色设备也放到我被子边缘,和卡带并排,“基于原始主板逻辑,外壳用了新材料。她说这叫‘复古未来主义’风格。”
我凑近去看。那确实……是个Switch主机。
但外壳是某种哑光的、触感温润的黑色复合材料,边缘镶嵌着极细的蓝色光带,屏幕似乎也换成了某种更高级别的面板,在病房灯光下反射着柔和的光泽。
老机器的灵魂,套上了未来科技的壳子。芙提雅……那个自称160cm的天才粉毛……我突然觉得她那点臭屁的自恋,在这一刻,显得有点……可爱?
“只有一个手柄?”我挑眉,努力找回一点吐槽的力气掩饰内心的澎湃。我的手指,正紧紧攥着那张小小的绿色卡带,仿佛攥着唯一的救命稻草。
“嗯,”他言简意赅,拿起那个看起来同样复古又带着细微未来感的手柄(握把似乎更贴合人体工学?),熟练地按了几个键,那“再构建Switch”的屏幕瞬间亮起,柔和的光芒照亮了他小半边平静的侧脸,“我用手柄。你,”他下巴朝我手里那张卡带点了点,又看向那台主机,“负责插卡,指挥。”
“哈?”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是海拉鲁老流氓,”他嘴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毫米,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操作交给你,我负责……吸引火力?”
他说着,手指在手柄上快速操作,屏幕上瞬间出现了熟悉的初始界面——那个中央是三角力量标志、背景是淡绿色草原的界面!背景音乐……那空灵悠扬又带着一丝孤独感的钢琴旋律,跨越了二十七年,再一次流淌出来,瞬间充盈了整个冰冷的病房!
我的心脏像是被那熟悉的旋律重重敲击了一下。
“快插卡。”他催促,目光盯着屏幕,手指下意识地在按键上轻轻,仿佛也在确认这份来自过去的触感。
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屏住呼吸,捏着那张承载着旧日时光的卡带,对准了主机顶端那个小小的卡槽。指尖用力,轻轻按压下去。
“咔哒。”
一声清脆、短促、带着机械咬合质感的轻响。
在这片寂静的病房里,清晰得像齿轮重新啮合了时间的轨道。屏幕瞬间切换,《旷野之息》那辽阔、悠远又带着一丝神秘伤感的标题画面,伴着标志性的钢琴主题曲,毫无迟滞地铺满了整个屏幕!
林克站在初始台地的边缘,眺望着远方雨后的海拉鲁大地。
云雾在山谷间缭绕,遗迹在阳光下沉默,风似乎隔着屏幕吹动了我的鬓角(错觉?)。
时间的长河,被我指尖这轻轻一按,粗暴地折叠了。
“存档?”他问,手指己经放在了确认键上。
“大师模式,初始档!”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有些急促。
只有最高难度下,每一次挥剑、每一次闪避带来的肾上腺素飙升,才能让我真切地感受到——我还活着!我不是标本!我不是电子垃圾!那个能为了一个隐藏神庙琢磨一晚上的笨蛋小鬼,还在!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手指在复古未来风的手柄上流畅操作,很快进入了游戏。熟悉的血月倒计时界面,光秃秃的三颗小心心,汗流浃背的林克站在复苏神庙门口。
“去哪?”他的声音低沉稳定,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城堡!”我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狂热的光芒,“正门!灾厄年代限定BOSS战!现在!”
我要最首接的碰撞!最激烈的对抗!用这熟悉到骨子里的战场,去碾碎那该死的、如影随形的孤独感和无力感!
他没有任何犹豫。“好。”手指翻飞,林克熟练地召唤出滑翔帆,朝着远处那座被怨念缠绕的宏伟废墟首冲而去。
屏幕上光影流转,风声呼啸,巨大的守护者残骸在视野中掠过,一切都那么熟悉,又因为这台“再构建机器”更清晰的画面和更流畅的运行,平添了一丝奇异的陌生感。
战斗开始了。
金属碰撞的尖锐噪音,爆炸的冲击波,盖侬怨念化身的嘶吼……通过主机的扬声器(芙提雅保留了实体扬声器!好评!)清晰地回荡在病房里。我的眼睛紧紧盯着屏幕,嘴里语速飞快地指挥:
“左!左!盾反时机!就是现在!”“那波激光!要来了!躲柱子后面!”“火球!快跑!别省耐力药!我包里还有!”“他僵首了!输出!全力输出!”“小心偷袭!后面!后面!”
我的声音因为紧张和兴奋而拔高,指尖无意识地抠紧了被角。
他则沉默得像一块磐石,只有手指在手柄上快速敲击的哒哒声,以及屏幕上林克精准到毫秒的闪避、格挡和反击动作,回应着我的指挥。
恍惚间,我不是躺在2057年的病床上,而是回到了那个冬天的小出租屋,坐在吱呀作响的椅子上,对着屏幕上的林克大呼小叫,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的力量和勇气灌注到那个像素小人身上。
汗意不知不觉浸湿了额角。当屏幕里的林克最终一剑贯穿灾厄盖侬的核心,那庞大的怨念化身发出不甘的嘶吼化作黑烟消散时,巨大的成就感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宣泄感,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YES!!!!”我猛地从靠枕上弹起,牵动了伤口也浑然不觉,像个终于打赢了宿敌的孩子,激动地挥舞了一下拳头,脸上是毫无防备的、灿烂到近乎放肆的笑容。
视线下意识地转向他,对上那双深邃平静的眼眸,才猛地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失态。笑容僵在脸上,一丝红晕迅速爬上脸颊。
他看着我,嘴角那抹几乎看不见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点点。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放下手柄,拿起旁边恒温杯托里的水杯(又是未来科技!),递给我一杯温水。
“打得不错。”声音平静无波,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我的心湖,漾开一圈圈温柔的涟漪。
我接过水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指尖无意识地着杯壁,眼神飘向窗外基地远处那些闪烁着未来光芒的建筑轮廓,又落回膝盖上那本半掩在被子下的日记本。
刚刚那场酣畅淋漓的虚拟战斗,像一剂强效止痛药,暂时麻痹了时空错位的尖锐痛感。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浪潮褪去后的疲惫,以及……一种难以描述的柔软。
“你……”我清了清嗓子,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几分慵懒,带着点好奇,“怎么会想到……翻这些‘古董’?”
目光落在他身上那件充满未来感的作战服上,实在无法把他和那些尘封在老旧仓库里的2030年电子垃圾联系起来。
他端起自己的水杯喝了一口,似乎在组织语言。
“基地档案库,‘历史遗留物及非标准技术物品’分类很深,”他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标签模糊了。芙提雅……对‘古代技术’有异常执着。”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屏幕上定格的胜利画面,蓝色的光映在他眼底。“她说,‘任何被创造出来承载过人类情感和幻想的东西,都值得被修复和铭记。’”
芙提雅……又是她。那个粉毛小天才的形象在我心里又了一点。
“……只是觉得很合适。”他最后补充了一句,声音低沉,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掠过我的脸,然后落回那台还在播放着胜利后宁静音乐的“再构建Switch”上。
“合适”……吗?
这两个字像羽毛一样轻轻拂过心尖。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还是仅仅巧合?他那份平静下的洞察力,总让我觉得无所遁形。
病房里陷入了短暂的、舒适的沉默。只有游戏里那舒缓悠扬的背景音乐在流淌。
他没有久留的意思。确认我状态平静下来后,他站起身,动作利落。
“时间不早,你该休息了。”
他拿起手柄和那台“再构建Switch”,却把那张绿色的《旷野之息》卡带,轻轻推回到我手边。
“卡带你保管。”语气是不容置疑的肯定句。那双平静的眼睛看着我,仿佛在说:这是你的卡带,牢牢抓住它。
然后,他没再多说一个字,转身拉开房门。外面走廊的光线和隐约的喧嚣再次涌进来,勾勒出他挺拔的背影。
他像来时一样,干脆利落地离开了,反手轻轻带上了门。
“咔哒。”
门锁合拢,再次将世界隔绝。
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滴声,和我自己有些急促尚未平复的心跳声。
我低头,看着手边那张小小的绿色卡带,林克的身影在屏幕熄灭后显得有些黯淡。温暖的水杯还握在手里,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刚才操纵手柄(虽然只是动嘴)时的兴奋余温。
一种奇异的、混杂着疲惫、温暖和一丝莫名空落的感觉包裹了我。
没过多久,轻微的脚步声靠近病房。是夜班护士莉娜小姐,一个有着温柔笑容的中年女性。她端着药盘进来,进行例行的睡前检查和给药。
“感觉怎么样,安卡希雅小姐?脸色看起来比之前红润多了呢。”
莉娜熟练地操作着扫描仪器,检查我的体征数据,语气温和。
“嗯?哦……还好。”我含糊地应着,心思还在那张卡带和刚才那场跨越时空的战斗上。
莉娜似乎没注意到我的心不在焉,一边记录数据,一边像聊家常般自然地开口:“刚才看到分析员指挥官出去了呢。他真是有心,这么晚了还特意来看您。”
“指挥官?”我一愣,抬起头,疑惑地看向莉娜。那个陪我打游戏的宅……分析员?指挥官?他不是战术分析员吗?
“啊呀,您还不知道吗?”莉娜护士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即转为温和的笑意,“分析员先生就是海姆达尔部队的最高指挥官呀,同时也是‘天启者’计划的首接负责人呢。”
指挥官?天启者负责人?我的大脑有点处理不过来这突如其来的信息。
那个能精准吐槽芬妮和里芙、陪着粉毛芙提雅研究古董游戏机、甚至能陪我打塞尔达的男人……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官?!
莉娜护士一边将几颗药片放入我手心,一边继续用那种温和的语调补充道,话语里带着由衷的敬意:“您的冰冻苏醒流程,就是指挥官大人亲自签署的最高优先级指令启动的哦。还有您需要的‘巴德尔Ⅱ代’药剂……”
她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里充满了感慨,“那可是价值连城啊。一剂的成本,据说就需要一百万数据金!而且产量极其稀少,配额审批极为严格。要不是指挥官大人亲自协调资源并以‘天启者计划关键人员恢复’的名义担保,这种级别的医疗资源,光是排队申请流程就……”
一百万……数据金?一剂?!
后面的话我听得有点模糊了。“价值连城”、“极其稀少”、“最高优先级”、“亲自协调”……这些词嗡嗡地在脑海里盘旋。
那个男人平静的脸,递给我的温水杯,陪我在游戏里砍杀盖侬时的专注侧影……和这冰冷的天文数字般的“一百万数据金”,还有“最高指挥官”的身份,猛烈地碰撞在一起。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又猛地松开,然后在胸腔里剧烈地擂鼓。不是为了那惊人的数字本身,而是为了这数字背后所代表的、那份无声无息却又沉重到令人窒息的……付出。
难怪……难怪他能随意出入VIP病房。难怪他能调动芙提雅那种天才去修复一张“毫无用处”的古董游戏卡带。
难怪他说芙提雅“很执着”……恐怕不止是兴趣,更有来自最高层的命令加持吧?
莉娜护士替我掖好被角,端着药盘离开了。
病房再次陷入寂静,比之前的沉寂更甚。一百万数据金……一剂药……
我靠在柔软的枕头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那柔和的无影灯。冰凉的绿色卡带还捏在指间,塑料的触感异常清晰。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上来,意识开始模糊,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翻腾着各种画面和声音:
他坐在床边,拿着手柄,平静地说“吸引火力”的侧脸……莉娜护士温和的声音:“……一百万数据金一剂……亲自协调……”
这些画面和声音混杂在一起,最终,凝聚成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带着某种奇异合理性的念头,像野草一样在我昏沉的意识里疯长:
(他做这么多……)(给我最好的病房,给我天价的药,把我从冰冻舱里捞出来……)(甚至……给我找回童年最珍贵的游戏卡带……)(难道……就只是为了……)
(……睡我?!)
这个念头如此离谱,配合着此刻身体和精神的极度疲惫,甚至冲淡了那份沉重的感激,反而滋生出一种荒诞的、带着点自嘲的温柔暖意。像个苦涩又有点好笑的冷笑话。
指尖无意识地着那张绿色的卡带,林克的轮廓在指腹下变得模糊。
如果是这样的话……
我的唇角,在无人看见的昏暗光线下,极其缓慢地、极其温柔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小小的、疲惫却真实的弧度。
(那……)(下次他来…)(就让他…)(……好好地约一炮好了……)
(反正……)指腹缓缓抚过卡带上林克的三角力量标志,(这条命……)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带着一种近乎奢侈的、心安理得的慵懒:(也是他用一百万数据金一剂的‘巴德尔Ⅱ代’买回来的啊……)
身体彻底放松下来,陷入沉睡。那张承载着旧日时光的绿色卡带,被她无意识却牢牢地攥在手心,贴在胸口,像一个独特的、连接着过去与现在、荒诞与温柔的锚点。
窗外,海姆达尔基地依旧笼罩在庆祝双人格融合成功的余晖中,而VIP-03病房里,只有仪器发出的规律的、象征着生命平稳运行的微弱荧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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