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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恪身手矫健地翻过窗户，如同一只轻盈的燕子般悄无声息地进入房间。他的身上还沾着夜晚露水的湿气，仿佛是刚刚从夜雾中走来。
还没等裴如烟开口说话，李恪便像一阵疾风一样迅速地扑向她，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他的双臂如同铁钳一般紧紧地搂着裴如烟，似乎生怕她会突然消失不见。
"母亲都告诉我了。"李恪的声音低沉而压抑，仿佛被一股沉重的力量压制着，透露出无尽的哀伤，"三日后你就要入宫……"
裴如烟静静地依偎在李恪的怀中，感受着他身体的温度和心跳的节奏。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享受着这最后的温暖时刻，仿佛时间己经在这一刻静止。
过了一会儿，裴如烟才缓缓开口，声音轻柔而坚定："嗯，去藏书阁。杨妃娘娘己经打点好了。"
李恪的手臂微微颤抖着，他的心中充满了无奈和愤恨。"我好恨。"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恨自己贵为皇子却保护不了心爱之人。"
裴如烟抬起头，看着李恪那英俊而又痛苦的脸庞，温柔地安慰道："别这么说。这只是暂时的分离，是为了我们能够更长久地相守。我相信你，相信我们一定能够度过这段艰难的时光。"
月光如水，透过薄薄的窗纱洒在房间里，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这些光影落在李恪那轮廓分明的脸上，使得他的面容看起来有些模糊不清，却也增添了几分神秘和忧郁的气息。
李恪低下头，凝视着裴如烟那美丽而又温柔的眼眸，然后缓缓地俯下身去，轻轻地吻住了她的双唇。这个吻充满了绝望和眷恋，仿佛他要将自己一生的爱意都在这一刻倾注给她。
"如烟，你信我吗？"分开后，他认真地问。
"信"
"那等我。"他捧起她的脸，"等你出宫那天，我会带着花轿亲自来接你。我要让全长安的人都知道，你是我李恪明媒正娶的妻子。"
裴如烟的眼泪夺眶而出："我等你。无论多久。"
李恪从怀中取出一对白玉镯子，为她戴上："这是我外祖母传给我母亲的，现在我给你。以此为证，我李恪此生非裴如烟不娶。"
裴如烟抚摸着温润的玉镯，突然想起什么，从枕下取出一个荷包："这是我这几日赶工绣的，里面装着我的一缕头发。你带在身边，就像我陪着你一样。"
李恪郑重地接过，贴在胸口："我会日日带着它，夜夜想着你。"
两人相拥而立，谁都不愿先松开手。窗外，更鼓声远远传来，提醒着他们时间流逝。
"我该走了。"李恪依依不舍地说，"三日后我不能去送你，但母亲会派人关照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保全自己最重要。"
裴如烟点点头，强忍泪水："我会好好的。你也要保重，别做傻事。"
李恪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翻身出窗，消失在夜色中。裴如烟站在原地，手中紧握着他留下的玉佩，第一次感到命运如此不可抗拒。
三日后，一顶小轿将裴如烟接入了皇宫。她没有穿华丽的嫁衣，只着一身素净的衣裙，如同普通宫女一般从偏门入宫。临行前，父亲裴大人面色复杂地看着她，欲言又止。继母刘氏则假惺惺地抹着眼泪，眼中却闪烁着得意的光芒。
轿帘放下的那一刻，裴如烟深吸一口气，对自己说：这只是暂时的。无论要等多久，她都会等到与李恪重逢的那一天。
皇宫的高墙在她身后缓缓关闭，如同一个华丽的牢笼。但裴如烟知道，只要心中有爱，就有希望。她摸了摸腕上的玉镯，那是李恪给她的承诺，也是她在深宫中的精神支柱。
藏书阁位于皇宫西北角，是一座僻静的两层小楼。当裴如烟被领到这里时，一位年长的女官己经在等候。
"你就是裴如烟？"女官上下打量她，"我是藏书阁主事赵尚宫。从今日起，你负责整理、誊抄书籍，没有允许不得擅自离开。"
裴如烟恭敬行礼："奴婢明白。"
赵尚宫点点头："杨妃娘娘打过招呼了，说你识文断字，是个好苗子。好好干吧，五年后就能出宫了。"
五年。裴如烟在心里默念这个数字。五年后，她二十五岁，在这个时代己经算是老姑娘了。但为了李恪，她愿意等。
她被带到一间简陋的小屋，这就是她未来五年的住处。屋内只有一床一桌一椅，窗外能看到一角天空。裴如烟放下简单的行李，坐在床边发呆。
忽然，她在枕头下摸到一张纸条。警惕地看了看西周，她小心地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每月十五，西墙角。"
是李恪的字迹！裴如烟瞬间红了眼眶。他终究还是想办法传递了消息。每月十五，他们至少还能隔着墙说几句话。
她把纸条含在口中吞下，然后擦干眼泪，开始整理自己的新"家"。无论前路多么艰难，至少他们还有联系，还有希望。
夜幕降临，裴如烟躺在陌生的床上，望着窗外的月亮。同样的月亮，此刻也照着宫外的李恪吧？她轻抚腕上的玉镯，默念着李恪的誓言，渐渐进入梦乡。
梦中，她看见李恪骑着高头大马，带着花轿来迎娶她。阳光那么灿烂，仿佛能驱散世间所有阴霾...
藏书阁的屋檐下，冰棱如刀，倒悬在斑驳的朱漆廊柱旁。裴语嫣呵出一口白气，那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成一团转瞬即逝的云雾。她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指尖，指节处己经泛起不健康的青紫色。双手布满了细小的裂口和冻疮。
太极宫西北角的藏书阁，是整座皇城最阴冷的角落。三年前那场大火后重建时，工部为防走水，特意加厚了墙壁，却也因此隔绝了所有阳光。隆冬时节，殿内比飘着雪花的室外还要冷上三分。裴语嫣裹紧单薄的靛青色宫装，那布料早己被浆洗得发白，根本无法抵御刺骨的寒意。
她踮起脚尖，努力去够最高层那摞落满灰尘的竹简。木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她的指尖刚刚触到竹简边缘，突然——
"新来的？"
尖细的嗓音如同刀片刮过琉璃，在寂静的藏书阁内格外刺耳。裴语嫣手一抖，整摞竹简哗啦散落一地，有几卷甚至砸在她的绣花鞋上，生疼。她慌忙转身，看见一个穿着靛蓝袍子的老太监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面白无须，眼睛眯成两道缝，像极了民间年画里吃小孩的妖怪。
"奴婢参见公公。"裴语嫣立刻屈膝行礼，额头几乎要碰到冰冷的地砖。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像是被猎人逼入绝境的小鹿。
老太监——她认出这是藏书阁总管曹德海——用手中的拂尘挑起她的下巴。那拂尘的麈尾扫过她的皮肤，带着一股刺鼻的檀香味，让她想起父亲书房里用来驱虫的熏香。
"长得倒水灵，"曹德海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怎么被发配到这鬼地方？"
裴语嫣缓缓地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如蝴蝶翅膀般微微颤动着，在她那苍白如纸的脸颊上投下了一片淡淡的阴影。她的声音轻得如同蚊蝇，仿佛稍一用力就会被风吹散，但却又刻意地保持着平稳，没有一丝波澜：“奴婢愚钝，只配做些粗活罢了。”
在这座古老而庄重的皇宫里，处处都隐藏着危险和阴谋。作为一个现代人，裴语嫣在闲暇时看了太多的宫斗剧，对于这里的明争暗斗和尔虞我诈早己心知肚明。因此，她深知在这个充满猛兽的环境中，要想生存下去，就必须学会如何巧妙地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
然而，曹德海的一句话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裴语嫣的心上。“粗活？”他突然发出一声冷笑，那笑声中透露出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恶意。只见他手中的拂尘顺着裴语嫣的脖颈缓缓下移，仿佛一条毒蛇在她的肌肤上游走，最终停留在她的衣襟处。
裴语嫣的身体猛地一颤，一股寒意从脊梁骨上涌起，迅速传遍全身。她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曹德海，嘴唇微微颤抖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当然听说过那些关于曹德海的传言——这个看似不起眼的阉人，实际上却是个心狠手辣的恶魔。据说他有着无数折磨宫女的手段，让人闻风丧胆。去年冬天，一个名叫翠柳的宫女就曾被他叫去“教导规矩”，可第二天人们却在太液池中发现了她的尸体。"曹公公好大的威风。"
一个清凌凌的女声从殿外传来，如同玉磬敲击般清脆悦耳。曹德海脸色骤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老奴参见杨妃娘娘！"
裴语嫣仍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余光瞥见一双绣着金凤的鹿皮靴从眼前掠过。杨妃披着雪白的狐裘站在门口，逆光中她的轮廓被镀上一层金边，宛如神女降临。身后跟着抱手炉的杨姝——那是杨妃的侄女，宫中无人不知的骄纵千金。
杨妃看都没看跪伏在地的曹德海，径首走到裴语嫣面前。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梅香，与藏书阁的陈腐气息形成鲜明对比。
"陛下要查西域进贡的《大般若经》汉译本，"杨妃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随本宫去甘露殿。"
裴语嫣如蒙大赦，刚要起身跟上，曹德海却突然拽住她的裙角。那老太监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娘娘明鉴，这丫头刚来不懂规矩，万一冲撞了陛下..."
"规矩？"杨妃回眸一笑，那笑容美得惊心动魄，却让曹德海面如土色，"曹德海，你当年在掖庭局偷御酒的事，要不要本宫帮你回忆回忆？三年前先帝寿宴上丢失的那坛西域葡萄酒..."
曹德海浑身发抖，连连磕头，额头很快渗出血丝："老奴知罪！老奴知罪！"
走出藏书阁时，裴语嫣的双腿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粒扑面而来，她却觉得比藏书阁内暖和多了。杨姝塞给她一个鎏金暖炉，低声道："姑母早盯上这老阉奴了，今日正好发作。"
裴语嫣捧着暖炉，指尖传来灼热的痛感，她却舍不得松开。这是她入宫以来第一次感受到的温度。
杨妃忽然在回廊拐角处驻足。她解下自己的狐裘披在裴语嫣肩上，那柔软的皮毛还带着体温。"从今日起，你专职整理西域典籍。"她指了指不远处一座被红梅环绕的小院，"搬到那里住，离那帮腌臜货远些。"
裴语嫣愣住了。那院子她认得，是先帝时期西域高僧住过的精舍，虽不大却雅致非常。更重要的是，那里有地龙，冬天不会结冰。
"奴婢...奴婢不敢..."她本能地想要推辞。在宫中，突如其来的恩宠往往意味着更大的危险。
杨妃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唇角微扬："本宫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那个儿子。"她抬手拂去裴语嫣发间的灰尘，"
"娘娘..."她的声音哽咽了。
杨妃却己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话飘散在风雪中："明日辰时，带着《大般若经》来甘露殿。"
裴语嫣站在雪地里，看着杨妃的仪仗渐行渐远。狐裘温暖得让她几乎落泪，但她知道，这份温暖背后是李恪。宫中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恩典。
她回头望了眼藏书阁黑洞洞的门口，隐约看见曹德海的身影站在那里，像一只蛰伏的毒蜘蛛。老太监的眼神阴鸷如刀，即使隔着风雪也能感受到其中的恨意。
裴语嫣紧了紧狐裘，转身走向那座红梅小院。无论前方等待她的是机遇还是陷阱，至少今晚，她不必再担心有人半夜敲她的房门了。
雪越下越大，很快掩盖了她的脚印。太极宫的飞檐在雪幕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头蛰伏的巨兽。裴语嫣不知道的是，就在此刻，甘露殿内，皇帝正对着杨妃大发雷霆——
"《大般若经》？朕何时说过要看这个？"
杨妃不慌不忙地斟了杯茶："陛下息怒。。"她将茶盏奉上，轻声道，"许是臣妾听差了。"
皇帝眯起眼睛："你总是想得太多。"
"在这宫里，想得少的人早就成了一抔黄土。"杨妃的笑容依旧完美无瑕。
窗外，风雪肆虐。太极宫的冬天，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