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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五十分，林小鹿提前十分钟到达位于市中心顶级酒店的“云顶花园”婚宴厅。巨大的穹顶设计，通体采用特殊玻璃材质，白天阳光倾泻而下，夜晚则能仰望星空，是无数新人梦寐以求的婚礼殿堂。此刻厅内空无一人，只有工作人员在做基础维护。阳光透过玻璃穹顶洒下，在光洁如镜的白色大理石地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氛和一丝新装修材料的味道。
陆骁准时出现。他换了一件质地更挺括的深蓝色西装，没打领带，衬衫领口依旧一丝不苟地系着，步伐沉稳有力，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他身后跟着酒店经理和场地负责人，正低声汇报着什么。看到林小鹿，他只是冷淡地瞥了一眼，便径首走向主舞台方向。
林小鹿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跟上。她知道，这又是一场硬仗。
陆骁对细节的要求近乎变态。舞台背景板的弧度是否完美对称，T台地毯的绒面厚度是否均匀，甚至每一张椅子的摆放间距是否精确一致，他都要亲自检查、测量。他拿着平板，上面是林小鹿提供的场地3D效果图，一边走一边比对，眉头始终紧锁。
“这里，”他用脚尖点了点T台边缘的一块地砖，“有色差。灯光打上去会影响整体感观。换掉。”
“背景板固定结构的承重数据，重新核算。我要确保万无一失。”
“椅套的材质，不够挺括，换供应商。我要看到实物样品再决定。”
他语速不快，指令清晰，每一个要求都精准地打在场地布置的痛点或林小鹿方案的疏漏之处。酒店经理和负责人频频点头，额头冒汗。林小鹿跟在他身后，拿着笔记本飞快地记录，心里的憋屈和无力感越来越重。她感觉自己的专业能力在他面前被全盘否定，像个蹩脚的小学生。
“灯光。”陆骁走到主舞台中央，停下脚步，环视整个宏大的空间，“是整个仪式的灵魂。效果图上的氛围渲染，我要在现场看到实际效果。现在测试。”
“好的，陆总！”灯光控制室的工作人员立刻回应。几秒钟后，婚宴厅内所有的主照明灯“唰”地一下全部熄灭。突如其来的黑暗笼罩了巨大的空间，只有穹顶透进的微弱天光和远处安全出口幽幽的绿光，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林小鹿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人在黑暗中，感官会变得格外敏锐。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有些急促的心跳声，还有旁边…陆骁平稳而悠长的呼吸声。那声音在寂静的黑暗中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
就在这时，一束柔和的追光突然从天而降，精准地打在陆骁所站的位置——主舞台的正中心。光柱如同舞台剧的聚光灯，将他挺拔的身影瞬间勾勒出来，深蓝色的西装在光线下泛着冷调的光泽，侧脸的线条在光影交错中显得更加深邃立体。他微微仰头，似乎在观察光束的角度和强度，那专注的神情，在追光下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雕塑感。
林小鹿站在他侧后方几步远的阴影里，完全被黑暗包裹。她怔怔地看着追光下的男人。没有了平日办公室里冰冷刻薄的言语和审视的目光，此刻的他，只是一个沉浸在专业细节中的、近乎完美的侧影。那束光仿佛剥开了他冰封的外壳，露出底下某种纯粹的、近乎凌厉的英俊和掌控力。
心脏，毫无预兆地、重重地漏跳了一拍。一股陌生的、带着悸动的热流，猝不及防地冲上了她的脸颊。她慌忙移开视线，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笔记本的边缘。黑暗放大了这瞬间的失神，也放大了那不受控制的心跳声，在耳边咚咚作响。
“角度低了五度。调整。”陆骁冷静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打破了短暂的寂静，也像一盆冷水浇醒了林小鹿。
她猛地回神，为自己的失态感到一阵慌乱和羞耻。她在干什么？竟然对着这个冰山魔王心跳加速？一定是昨晚的酒还没醒透！一定是被他的高压逼得神经错乱了！
“主舞台背景的轮廓光太弱，加强。主光色温再降300K，我要更纯净的冷白。”陆骁继续下达指令，声音依旧平稳无波，仿佛刚才那束光下短暂的静默从未存在过。灯光随着他的指令不断变化，光束移动，明暗交替。
林小鹿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努力看向灯光变化的地方，试图记录下他的要求。然而，视线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鬼使神差地飘向追光中心那个身影。他的侧脸轮廓在变幻的光影中忽明忽暗，那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线条利落的下颌…昨晚醉酒后指尖触碰到的、那“硬邦邦”的触感，带着一丝微凉的记忆碎片，毫无征兆地再次浮现在脑海。
她的指尖，仿佛又感受到那瞬间的微凉和紧实的质地。脸颊的温度不降反升，烧得厉害。她慌乱地低下头，在黑暗中掩饰自己的窘迫，心里一片兵荒马乱。完了完了，林小鹿，你脑子真的坏掉了！竟然在回味…回味那个触感？！
就在这时，陆骁似乎要转身走向舞台的另一侧查看效果。林小鹿正心慌意乱地低着头，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动作方向。两人在黑暗中，一个转身，一个低头挪步——
“唔！”
她的额头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片温热而坚实的障碍物！
是陆骁的后背！
隔着精良的西装面料，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布料下紧实的肌肉线条和温热的体温。一股清冽好闻的雪松混合着淡淡烟草的气息瞬间侵入鼻腔，带着强烈的男性荷尔蒙冲击力。
时间仿佛在撞击的瞬间被无限拉长、凝滞。
林小鹿像被电击般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她能感觉到陆骁的身体也在那一瞬间骤然绷紧，肌肉僵硬得像一块石头。黑暗放大了所有细微的感官，她甚至能“听”到他胸腔里似乎也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被压抑住的吸气声。
黑暗，寂静，只有两人近在咫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一个急促慌乱，一个…似乎在强行压抑着某种被打断节奏的不悦。
追光的光束还停留在主舞台中央，将他们两人所处的位置映照得更加幽暗不明。林小鹿的额头还抵在他的后背上，鼻尖几乎要碰到他挺括的西装。那股雪松和烟草的气息霸道地萦绕着她，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陆骁的独特气息，让她头晕目眩，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她想立刻退开，可身体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陆骁没有动。他没有像往常被冒犯时那样立刻避开或者斥责。他只是僵首地站在那里，背影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高大挺拔，带着一种无声的压迫感。林小鹿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背部肌肉的紧绷，像一张拉满的弓弦。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粘稠得让人窒息，只有两人交织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暧昧张力。
“啪嗒！”
一声清脆的开关声响突兀地响起！
下一秒，整个婚宴厅顶部的所有主灯骤然亮起！刺眼的白炽光线如同无数利剑，瞬间驱散了所有的黑暗和朦胧！习惯了幽暗的眼睛被强光刺激得生疼，林小鹿下意识地闭眼，同时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向后弹开一大步，拉开了与陆骁的距离。
光明驱散了黑暗，也驱散了刚才那短暂、混乱、令人心悸的暧昧氛围。
林小鹿慌忙睁开眼，脸颊烫得能煎鸡蛋，根本不敢去看陆骁的表情，只能死死盯着自己手里的笔记本，仿佛上面刻着救命符咒。
“开灯做什么？”陆骁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明显被打扰的不悦，目标首指控制室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的声音带着惶恐：“对…对不起陆总！刚才系统好像自动重启了一下…”
陆骁没再理会工作人员的解释。他缓缓转过身。
林小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窒息。她鼓起毕生的勇气，用眼角余光飞快地瞟了他一眼。
陆骁的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表情。深邃的眼眸沉静无波，仿佛刚才黑暗中的意外碰撞和瞬间的凝滞从未发生过。他甚至抬手，极其自然地整理了一下刚才被她撞到、可能产生一丝褶皱的西装袖口，动作优雅而冷漠。
然而，林小鹿眼尖地捕捉到了一个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动作——他的左手，在身侧，似乎极其短暂地、无意识地动了一下，食指的指尖，非常轻地、快速地碰了一下他自己左脸靠近下颌骨的位置——那个昨晚被她“戳”过的地方。
这个细微的动作快如闪电，如果不是林小鹿此刻神经高度紧张，几乎无法察觉。
林小鹿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随即又沉入一片更深的迷雾和冰寒之中。他记得！他绝对记得！那看似平静无波的冰面下，是汹涌的暗流和被她亲手“戳”出的裂痕！而他此刻的冷漠，比任何暴怒都更让她感到心慌和无所适从。
“继续。”陆骁的声音冷冽地响起，打破了沉寂。他不再看林小鹿，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板，迈步走向舞台的另一端，继续审视灯光效果。
林小鹿站在原地，强光下，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孤零零地映在光洁的地面上。额头似乎还残留着撞上他后背时那温热的触感，鼻尖仿佛还萦绕着那清冽的雪松气息。但更深的寒意，却从心底蔓延开来。这场名为“还债”的冰面行走，似乎才刚刚开始，而那冰层之下的裂痕与黑暗中的心跳，己经悄然埋下了不可预知的变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