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县衙的青石板被连日阴雨浸得发潮,檐角垂下的水珠砸在石阶上,溅起细碎的水花。贾精明踩着水洼走进大堂时,阿欢正蹲在柱脚处擦鞋底的泥,手里攥着卷画轴——那是他熬了半宿画的"当铺监控图",实则是几张歪歪扭扭的简笔画,用朱砂笔在宣纸上画了个戴斗笠的人影,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周福"二字。
"精明哥,这画真能当证据?"阿欢递过画轴,墨迹未干的宣纸上,人影的脑袋画成了圆饼,斗笠像口倒扣的铁锅。
贾精明接过画轴,用袖口擦了擦上面的墨点:"能不能当证据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周福慌神。"他望着大堂中央的"明镜高悬"匾额,匾额上的金漆剥落了大半,露出底下暗沉的木纹,如同刘县令此刻的脸色。
三通鼓响,刘县令慢条斯理地升堂。他头戴乌纱帽,紫袍上的补子绣着獬豸,却掩不住眼角的疲惫。钱富站在原告席上,锦袍浆洗得笔挺,眼神却躲躲闪闪,不时瞟向被告席的周福。孙仲谋摇着折扇站在周福身侧,宝蓝色长衫在灰暗的大堂里格外刺眼,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原告钱富,状告账房周福盗窃祖传金钗,可有状纸?"刘县令拿起惊堂木,却没往下拍。
贾精明上前一步,呈上状纸:"大人,原告钱富三日前发现书房暗格内的金凤钗失窃,钗头所嵌夜明珠价值连城。经调查,被告周福于案发次日在'不二斋'当铺典当夜明珠,当票为证。"
孙仲谋上前一步,折扇"啪"地展开:"大人,我当事人周福乃钱府十年老仆,忠心耿耿。他典卖的夜明珠乃自家祖传,与钱富的金钗毫不相干。"
"哦?"刘县令挑眉,"周福,你且说来,你家祖传的夜明珠,是何模样?"
周福跪在地上,头磕得咚咚响:"回大人,小人祖上曾是盐商,传下一颗鸽卵大的夜明珠,因家道中落才...才拿去典当。钱老爷的金钗,小人从未见过!"
贾精明冷笑一声,示意阿欢呈上画轴:"大人,既然周福称夜明珠是祖传,为何案发当日才去典当?且看这几幅画——此乃小人派画师潜入当铺,根据掌柜描述所绘,画中戴斗笠者正是周福!"
阿欢展开画轴,第一张画上,斗笠人影的手正往柜台里递东西,第二张画着人影揭开斗笠一角,露出三撇胡子——周福下巴上恰好有三缕山羊胡。大堂里的衙役们忍不住窃笑,阿欢的画功实在不敢恭维,人影的手指画得像五根胡萝卜。
孙仲谋笑得前仰后合,折扇敲着画轴:"贾状师,你这画中人物,怕是城隍庙的泥塑吧?连人脸都看不清,也敢称'监控画'?"
周福也跟着喊冤:"大人明鉴!这分明是贾状师捏造伪证,诬陷小人!"
贾精明不慌不忙,将画轴卷回:"孙讼师莫急。既然你质疑画中人物,那不妨让周福当堂验身——钱府暗格设有机关,开启时会在人身上留下印记,小人料定周福身上必有痕迹!"
这话一出,周福的脸瞬间煞白,磕头的手停在半空。孙仲谋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却立刻镇定下来:"大人,贾状师无凭无据,竟要脱人衣物验身,成何体统!我倒有证人,能证明贾精明栽赃陷害!"
孙仲谋话音刚落,堂外走进一个梳双丫髻的丫鬟,正是钱府的侍女春桃。她哭得梨花带雨,跪在刘县令面前:"大人,奴婢要作证!"
刘县令皱眉:"春桃,你要作何证?"
春桃指着贾精明,声音颤抖:"贾状师昨日找到奴婢,给了奴婢五两银子,让奴婢...让奴婢指证周福爷偷了金钗!奴婢不敢做昧良心的事,特来揭发!"
"什么?"刘县令猛地一拍惊堂木,"贾精明!你竟敢收买证人,捏造伪证?"
钱富也跟着喊道:"大人,贾状师如此行径,分明是贪图我的悬赏银!"
大堂内一片哗然,衙役们看向贾精明的眼神都变了。阿欢急得满脸通红,拽着贾精明的袖子:"精明哥,你没给她钱啊!"
贾精明却异常镇定,他看着春桃发颤的手指——那指甲缝里沾着些许朱砂粉末,正是阿欢画"监控图"用的颜料。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孙仲谋心里发毛:"春桃姑娘,你说我给了你五两银子,可还记得那银子的成色?"
春桃一愣,支吾道:"是...是足银..."
"足银?"贾精明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我昨日确实去了钱府,却不是找你,而是找钱老板结算办案费。这是钱老板给的十两银子,成色如何,钱老板可愿亲自辨认?"
钱富看着贾精明手中的银子,眼神躲闪:"这...这银子...自然是真的..."
"既然我能从钱老板处拿到十两银子,为何要花五两收买你这丫鬟?"贾精明步步紧逼,"何况——"他突然提高声音,"春桃姑娘,你指甲缝里的朱砂,从何而来?"
春桃下意识地缩回手,脸色更加苍白。孙仲谋见状,立刻打断:"贾状师休要转移话题!就算你没给钱,这画也是伪证,意图诬陷我当事人!"
刘县令沉吟片刻,看向贾精明:"贾精明,你还有何话说?"
就在贾精明准备反驳时,大堂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柳如烟提着裙摆走进来,青布短打换成了月白襦裙,鬓边插着朵新鲜的栀子花,身后跟着个畏畏缩缩的独眼老头——正是黑市"不二斋"的当铺掌柜。
"大胆!堂下何人,竟敢擅闯公堂!"刘县令惊堂木拍得震天响。
柳如烟不慌不忙地福了一礼:"民女柳如烟,特带证人前来,为贾状师作证。"她示意独眼老头上前,"掌柜的,你且说说,三日前当夜明珠的,可是周福?"
独眼老头吓得浑身发抖,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回...回大人,三日前确实有个戴斗笠的人来当夜明珠,虽然没看清脸,但他右手虎口有块烫伤,跟...跟周福爷手上的烫伤一模一样!"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周福的右手。周福慌忙将手藏到身后,却被眼疾手快的衙役抓住。刘县令上前一看,果然在周福右手虎口处,有块铜钱大小的烫伤疤痕。
"周福!你还有何话可说?"刘县令厉声喝道。
周福面如死灰,瘫倒在地上。孙仲谋脸色铁青,折扇捏得"咯吱"响。钱富则吓得瘫坐在地,锦袍沾满了灰尘。
贾精明看着的周福,又看了看脸色阴沉的孙仲谋,心中清楚这只是开始。周福不过是枚棋子,真正的幕后黑手还未现身。他想起柳如烟昨夜说的话:"钱通神的人遍布临安,公堂之上,也要当心。"
就在刘县令准备宣判时,春桃突然又哭了起来,这次哭得更凶:"大人,奴婢有罪!奴婢不该听孙讼师的话,冤枉贾状师!"
"什么?"众人再次震惊。
孙仲谋厉声喝道:"春桃!你胡说八道什么!"
春桃吓得缩了缩脖子,却还是说道:"孙讼师昨日给了奴婢十两银子,让奴婢诬陷贾状师...还说要是不听话,就把奴婢卖到窑子里..."
大堂内一片死寂。刘县令看着孙仲谋,眼神变得锐利:"孙仲谋,你还有何解释?"
孙仲谋强作镇定:"大人,这丫鬟胡言乱语,分明是受了贾精明的蛊惑!"
贾精明却笑了:"孙讼师,春桃若是受我蛊惑,为何不在一开始就翻供,却在当铺掌柜作证后才说?何况——"他看向春桃,"你说孙讼师给了你十两银子,那银子的成色,可与钱老板给我的不同?"
春桃想了想,点头道:"是的!孙讼师给的银子,上面有个'钱'字印记!"
"钱"字印记?贾精明心中一动,想起柳乘风笔记里提到的"钱通神专用银锭,底部铸有暗记"。他看向孙仲谋,只见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有些慌乱。
刘县令沉吟片刻,道:"此案疑点重重,周福盗窃金钗证据确凿,先行收监。孙仲谋涉嫌教唆作伪证,暂押候审。退堂!"
随着惊堂木落下,大堂内的人渐渐散去。贾精明走到柳如烟身边,低声道:"多谢柳姑娘相助。"
柳如烟微微一笑:"举手之劳。不过,春桃提到的'钱'字银锭,恐怕才是关键。"
贾精明点头,看向被衙役带走的周福,又看了看失魂落魄的钱富,知道这金钗案远未结束。周福是钱通神的人,孙仲谋也是,那钱富呢?他到底在这场阴谋中扮演什么角色?还有春桃,她反水的时机如此巧妙,背后是否还有更大的黑手?
阿欢凑过来,小声问:"精明哥,现在怎么办?"
贾精明望着窗外渐渐放晴的天空,眼神坚定:"找钱通神的把柄。既然他们敢在公堂上动手脚,就说明我们离真相不远了。"
柳如烟递给贾精明一个油纸包:"这是我从当铺掌柜那里问来的,周福当夜明珠时,曾提过'望海楼'三个字。"
"望海楼?"贾精明想起阿欢之前提到的废弃仓库,还有神秘人说的"账簿有假",心中隐约有了眉目。看来,下一个目标,就是漕运码头的望海楼了。
离开县衙时,夕阳正染红天际。贾精明看着阿欢手里的画轴,那些歪歪扭扭的简笔画此刻却显得格外珍贵。公堂之上的舌战,不过是这场博弈的开始,真正的较量,还在后面。他握紧了拳头,眼神锐利如鹰,无论前方有多少陷阱,他都要一一破解,为父亲,也为所有蒙冤的人,讨回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