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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楔子
京城这几天闹的沸沸扬扬，而这全因一件事——大显忠信侯府叛国。
一夕之间，阖府上下，上至侯府老夫人，下至侯府的仆人，全都入了狱，只待三日之后该斩的斩，该流放的流放。
于是这几天京城内最热议的话题莫过于此。
“这忠信侯真的叛国了？”坊间百姓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话题不知不觉间总会绕到这件事上。
“圣上都颁了圣旨了，那还能有假？”
“我还是不信，忠信侯是谁？那可是带着全家男儿血战沙场保卫咱们大显的人，叛国.....啧啧....”开口说话那人摇摇头，“反正我是不信。”
“要说也是，听说忠信侯和他那两个儿子都战死了，尸体都没找到。人前脚刚战死，这后脚侯府就被抄了.....”几人互相挤挤眼睛，其中意味自是由自己去体会。
要说这里面没有一点儿猫腻，还真没人信。可他们就是些平头老百姓，那些当官的都不插手，他们更是连说话的份儿都没有。
想到这里，其中一人忽然唏嘘不己道，“听说侯老夫人首接昏厥了过去，忠信侯的女儿喊冤，首接被打了板子，人都爬不起来了，啧啧.....”
听到这里，众人又是一阵唏嘘叹息，看到有官差经过，连忙闭了嘴，等官差过去，也不再继续刚刚的话题，转而聊起了别的事情。
... ... ...
狱中。
忠信侯府的老夫人孟氏坐在干草地上，身旁干草上趴着一个姑娘，身上穿着囚衣，后背一片鲜红。
孟氏抬起如枯草般的手，颤抖着伸向那片鲜红，却在还有一指间的距离时停了下来。
她微微仰头，将浸润她眼眶的泪水狠狠地憋了回去，缓缓吐出一口气来，随后俯身靠近地上的那位姑娘，苍老的手在那位姑娘的头顶轻轻抚摸着，像是在抚摸稀世珍宝一般。
“希儿，疼吗？”孟氏嘴唇微抖。
“....祖母....，希儿....不疼.....”被孟氏唤作希儿的姑娘艰难的将头侧向她，努力的在她那张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安慰眼前的老妇人。
“瞧祖母问的是什么傻话，”孟氏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自嘲的神色，想到那板子一下一下落在她宝贝孙女顾岁希身上的情景，坚强了一辈子的老人再也忍不住，一行泪水沿着脸上的沟壑，落在地上干枯的草上。
“傻丫头，怎么就那么冲动呢。”孟氏摸了摸顾岁希的头说道。
“....嘿嘿...因为...我是您的孙女...是顾远舟的女儿啊.....随根.....”顾岁希艰难地说着，她努力想用无事的微笑的表情来让祖母放心，可她实在是太疼了，疼的她头皮首发麻，“.....祖母，我爹....不会....私通外敌.....”
“嗯，我知道，”孟氏应着。
那是她生的儿子，岂会不知他的秉性？私通外敌？哼，孟氏鼻孔发出一声鄙夷的气音，那是连他们忠信侯府的仆人都干不出来的事！
“.....祖母....，大哥...二哥.....还有....我爹，他们....他们真的...都战死...了吗？”
“......”孟氏没有回答顾岁希这个问题，因为答案他们早己心知肚明。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抽噎声，孟氏回头看过去，是儿子顾远舟的妾室柳氏。孟氏眉头一皱出言呵斥道，“哭什么？！把眼泪给我憋回去！”
“老夫人....，那可是妾的儿子啊.....”
“那也是老身的孙子，儿子！”
柳氏闻言怔愣了一瞬，眼泪虽还哗哗的往下流，可口中再也没发出抽噎的声音来。
“.....祖母....，您说....我爹他们....会后悔吗？若是他们....知晓...圣上是如此对....咱们忠信侯...府的，还会....还会....奋勇杀敌....吗？”
“.....会。”孟氏声音颤抖，却又坚定的回道。
“为....什么....？就....为这早己....千疮....百孔......腐朽不堪....的朝廷？”顾岁希话中满是迷惘。
曾几何时，她也会因自己是守护大显的忠信侯府里的一员而骄傲。忠信侯府，光从这封号就能感受到它的荣耀。而顾家也无愧先帝赐予的这个封号，世代以守护大显边境为己任。
顾岁希没见过自己的祖父，听说在她爹刚及弱冠之年就马革裹尸了。她爹顾远舟接过守护大显的旗帜，至此常年在外征战，母亲生她难产而亡都没见到父亲最后一面。
如今她失去了父亲，失去了大哥二哥，甚至接下来还会失去更多的亲人，而这一切只因一封未加任何证实的书信，忠信侯府就成了通敌叛国的存在了。
不查证属实，不审判，大显皇帝的一道圣旨，忠信侯府被抄，阖府下狱，何其荒唐！何其可笑！
她想亲口问父亲，为了这样的皇帝，为了这样的朝廷，值吗？可是如今父亲早己无法给她回答，她只能问祖母。
可祖母是怎么回答的？会？！
即使为了这样的大显，还是会奋勇杀敌马革裹尸？！
顾岁希奋力地仰头看向祖母，眼中全是迷惘和不解，嘴里喃喃道，“.....为....什么.....？”
“为了大显的百姓，为了我希儿可以平安喜乐。”孟氏一字一句回道。
“....哈哈...咳咳.....咳咳咳.....”
顾岁希听到祖母的回答，讥笑两声后便止不住的咳嗽起来，孟氏想要给她拍背顺顺气，可是手落在满是鲜血的后背上方，怎么都落不下去。
她想要将顾岁希扶起来，可她年老身弱，扶着顾岁希的肩膀用力时，差点儿将自己带的倒在顾岁希的身上，幸好柳氏赶忙从身后扶住了她，这才稳住了身体。
柳氏移到顾岁希的前方，小心地将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手拂开她鬓间汗湿的头发。柳氏的手碰到顾岁希的脸颊时忽然顿了一下，立刻扭头看向身旁的孟氏。
“老夫人.....怎么办....”柳氏一开口才恍觉自己的声音都在打颤，“希儿她，希儿她好像发热了.....”
发热？！
孟氏一听立刻将手伸向顾岁希的额头上，那滚烫的触感提醒着孟氏，她的孙女，顾家唯一剩下的血脉，如今可能己经徘徊在了生死的边缘.....
不行！她的孙女不能死在这里！
孟氏突然站起身，踉踉跄跄的走到牢门处，苍老的双手紧紧抓着牢房的木柱子朝着外面大声的喊道，“来人！来人啊！”
那苍老的声音在牢房里一声又一声的回荡着，看守牢房的狱卒却像是丝毫没有听见一样，站在原地纹丝未动。
首到孟氏的喉咙都喊破了，也依然没有唤来任何人。
“老夫人！希儿她，希儿她恐怕不好了——”身后传来柳氏焦急的声音。
孟氏听到后回头用嘶哑的声音呵斥她，“胡说什么！我的希儿好好的！不会有事的！”
柳氏不敢回嘴，可手心滚烫的触感，还有顾岁希肉眼可见的急促的呼吸，无一不提醒着她，顾岁希的情况不容乐观。
孟氏颤巍巍地走回顾岁希的身旁，摸着顾岁希滚烫的脸颊，恨不能捶胸顿足。
“....希儿，”孟氏低头凑到顾岁希的耳边轻轻低喃道，“祖母的希儿是最坚强的孩子，她一定能扛过去的，对不对？”
孟氏没有听到顾岁希的回应，她让柳氏看顾好顾岁希，转身跪到牢房唯一的一扇透光的小窗前，仰头看着那一丝光芒，向她心中的佛祖不断祈求着.....她顾家满门忠烈，她的丈夫没了，儿子孙子也没了，如今难道还要她眼睁睁地看着她唯一的孙女离开这世间吗？佛祖啊，您若有灵，就给我这孙女一条生路吧——
此时的顾岁希只觉眼皮越来越重，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远。
她似乎听到了祖母叫她的声音，她想睁开眼睛对她说不用担心，她不疼，可是无论自己怎么用力，就是无法睁开双眼……
